缨徽提到那个叫萧垣的郎君。
李崇润觉得好奇,多问了几句。
侍女进来禀:“都督派出去寻找韦家人的暗卫们回来了。”
缨徽一惊:“寻找。”
李崇润在回来的路上就在琢磨这件事。
当初缨徽快要生孩子,气虚体弱,怕说了惹她伤心。
后来幽州事繁,这事就渐渐搁下。
韦春知领着家眷来幽州投奔,途中遭遇山贼。
因为离西京太近,李崇润派出去的幽州军接应不及时,阖家罹难。
后来幽州军在事发地搜索。
发现现场的韦春知的尸体是一个小厮穿上他的衣裳假扮。
而真正的韦春知则不知所踪。
事未有定论,李崇润就没告诉缨徽。
这几日,暗卫找到了韦春知。
他在混乱中,抛下妻儿,穿了小厮的衣裳躲在山坳里。
待贼寇散去,又隐姓埋名、乔装改扮。
一路往幽州来。
暗卫找到他时,已面容枯槁。
正哭喊着要找他的小女儿缨徽。
缨徽安静听罢,半晌才道:“全家都……”
李崇润颔首:“我派人查过,现场太过混乱,贼寇训练有素,不像是单纯劫财而来。暂时辨不清是西林阉党所为,还是你阿耶在朝中其他的政敌。”
说话间,侍女将韦春知带了他。
他年近五十,保养得宜。
刚换了新衫,显出几分西京士族的矜贵气度。
只是遭遇磨难,略显得憔悴。
一照面,便抱着缨徽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毫不耽误倾诉衷情。
内容无外乎是这些年与女儿骨肉分离,甚是想念。
家人罹难 ,从今往后他就指望女儿,和女儿相依为命。
缨徽原先还为这场祸事而唏嘘,在她阿耶的哭诉中,却渐渐冷静了。
静安侯向来精明,这个时候还不忘算计。
明明知道这里还有她阿娘辛氏和妹妹宜雪,却字字句句只奔着她而来。
拜高踩低的,真让人心寒。
李崇润原本只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韦春知表演。
到底是缨徽的亲生父亲,不好说话太刻薄。
可眼见缨徽越来越显露出不耐烦。
便打岔:“岳父……”
韦春知虽然抱着缨徽哭,目光却一直在李崇润的身上打转儿。
闻言立即扑了上来:“贤婿,贤婿,我韦家上下死得冤枉,还望贤婿替我伸张正义。”
李崇润搀扶住他,诚恳道:“岳父节哀,这等事情,哪怕岳父不说,我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两人看上去情真意切。
仿佛都忘了,当初李崇润还是七郎君时,派人向静安侯韦春知求亲,被断然拒绝的往事。
也忘了,为了震慑,李崇润曾生生从他家三郎君韦成康的手上割下一截手指。
两人正把戏演得精妙,李崇润派出去接韦成康和去请辛娘子母女的人同时到了。
仅存的家人团聚,自然要先抱头痛哭。
哭得声嘶力竭,痛不欲生。
白蕊和红珠站在廊檐下,也跟着抹了会儿眼泪。
两人是家生子,父母兄弟皆在侯府当差。
不幸中的万幸,临行前韦春知嫌拖家带口目标太大。
先遣散了大部分仆婢,只带心腹上路。
白蕊和红珠的家人就在被遣散之列。
因而保得平安。
缨徽亦郁结难消。
虽然兄弟姊妹间没什么感情,但记忆中鲜活的生命,如此潦草消逝。
不免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慨。
乱世中命如草芥,连世家子女也不能幸免。
正惆怅,李崇润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温柔,紧贴着她的。
才让她反应过来,原来手已经凉透。
初春的幽州仍有凉意。
李崇润见缨徽衣衫单薄,便将众人让进了花厅。
韦春知到底在官场上斡旋多年,行止言谈皆上得台面。
甫一落座,便冲李崇润道:“国朝神器被奸佞把持,某虽有心匡正,却也无能为力。家族罹难,所幸逃出来几个,某想在幽州安家。”
李崇润忙道:“我自不遗余力。”
韦春知却摇头:“韦氏虽落败,但家资尚余。我曾为保险起见,命人将部分资财存到了幽州的银楼里,可做起家之用。”
他顿了顿,眼珠滴溜溜转,“只是某报国之心不减,想在幽州谋个职缺。”
此话一落,缨徽立即在桌底握住李崇润的手,冲他摇头。
她爹真是贼心不死。
别说他到底几斤几两,就是崔君誉他们也绝不会允许有人试图在幽州搞外戚干政这一套。
特别还是这样声名狼藉的外戚。
李崇润轻拍了拍缨徽的手背,算作安抚,温和道:“幽州弹丸之地,不比西京事繁。岳父堂堂静安侯,怎能被这边防之地的小官呼来喝去。再者说了,韦氏新丧,丧事还没办,毕竟钟鸣鼎食的礼仪之家,总要好好办一场。”
说得客气,却包含深意。
你夫人儿女刚死,连丧事都没办,就忙着谋官缺,是不是太凉薄了。
韦春知立即听懂了,心中不悦。
却又不便表露,只有点头应和。
见自己没有希望,又瞥向儿子。
韦成康向来害怕李崇润,鹌鹑似的坐在角落里。
哪怕韦春知频频向他使眼色,也一言不发。
倒是韦宜雪显得落落大方。
边安慰因子女遇难而哭泣的娘亲,边说:“阿姐生了孩子,身边没有至亲照顾,这几个侍女虽然伶俐,但到底不是自家人,我总是不放心。若阿姐不嫌弃,我想搬来与你同住,也好就近照顾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