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175)
“我不习惯这样,况且如今恐伤了孩子,还是再忍忍,好不好?”
她低低哀求着,那双无神的鹿眼盛满水光,好似真心实意同他许诺以后。
但还有没有以后?
祈令夷抱着她的脑袋顺势躺下,将她牢牢困囿于怀中。
人不是他的,孩子也大概不是他的,如今心也不是了,他怀抱中的女子究竟还同他有什么关系?他抱着的似乎只是称之为阿雅的躯壳。
但就算是这点安抚,他居然也能忍受,拂动着她的长发虚慰自己。
“你的名字,告诉我,我要你真正的姓名。”
吉雅趴在他颈侧一顿,斟酌许久才回答。
“乌兰吉雅。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万不可吐露给外人。”
他闻言怅然长笑,抬臂抵着眉头直道:“早觉得你适应草原生活太快,有违常理,没想到还真是我想的那样……”
笑完他又言,“我呢?我应该不是这里人吧?所有人见了我都说不像。”
垂在胸膛上的脑袋犹豫后再次点头,他轻叹一声,扶着她的肩将人抱起来。
“我是犯了事对吧?所以你才不肯叫人知道我们的身份。”
吉雅一边系上衣带一边点头,不止他敏锐的过分,草原上的姑娘汉子也不是容易欺骗的,这么久以来没人相问,估计是早就猜中了两人不便明说的顾虑。
而他既然问了,也只能如实回答。
“你的确犯了大事,现今绝不能被别人知道你的身份,若是透露出去,恐怕即刻引来杀身之祸。”
他坐在地上静思了一会儿,而后牵住她的手。
“我杀了人?”
吉雅呆滞着停了一瞬,含含糊糊的说:“也不是……算是争家产,你们家家大业大,产业繁多,因此到你们这一辈,家主是谁分外重要。”
他闻言嗤了声,毫不在意她口中的大门大户。
“若是家产给他们又何妨,至于这样追到天边来,也要下杀手?”
他牵着吉雅要将她拽起来,却见掌下女子仰头定瞧着他,神情恍惚的又说了一遍。
“若是家资可敌一国,谁当上家主相当于一方的土皇帝,这样……你也不打算去争吗?”
祈令夷居高牵着她的手腕,半晌都没有言语,就像是从她三言两语中猜想到了什么,无言逼视着她,想要用威压叫她全然讲清。
吉雅瑟缩了一下,想要抽回手,探不清底的冷冽气息突然落在她头顶。
他包住她的脑袋靠在胸前,突然笑起来。
“他就是这样同你说的吧?他说带着你不方便,有危险,所以独留你和我这个不知什么时候能醒的病患远远离开中原,他自己回去谋夺家产,或许还告诉你,等他哪日大事已成,会来到漠北接你回去?”
这都哪跟哪的事?
吉雅本是旁敲侧击问他心意如何,没想到反被他抓住漏洞,连声质问。
“不是!你不要乱说!”
急迫的解释并到不了他脑子里去,他而今想得都是那位“好哥哥”如何抛妻弃子,为了家产连亲生骨肉也不要了……
或许一开始就是这样计划的,如何算计了他这个亲兄弟,而后将他抛给她这个漠北姑娘,求她将人带离,永远再不回中原,好叫自己又少了一个劲敌。
他从来不信自己这样孤僻多虑的性子,会有什么亲近的好兄弟,如此一想也倒是了。
只可惜她从头到尾都被骗着,到了而今,竟然还蒙在鼓里,想着如何打探那负心人的消息。
如今就是她不愿意,他也必须将她虚幻的念想揭穿,祈令夷触到她眉尾,平静却又毫不留情的扭过脸,叫她同自己对视。
“你和他拜过堂吗?”
吉雅一惊,没想到他居然想得如此深,本就随口编出来的,再多细节她想不出来也无法想象。
就算跟宝日德成亲的时候,家中族中乱作一团,甚至连正经的仪式都不曾办过,两人只是被父亲通知了一声,而后到官府改了户籍名册而已。
见她惊慌的躲过视线,两弯弧月细眉皱在一起,躲闪不及,祈令夷心情大好。
他早就应该明白才对,自三年前新朝强硬收归漠北,漠北至此在许多地方都要低汉人一等。那人就算真的喜爱她,出于各样的因素考虑,也决计不会将她光明正大的迎入府门。
更不要说而今听她所言,他们家堆金积玉富甲一方,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怎么可能容许她一个异族进门。
他的“好哥哥”既然从一开始就不甚在意他这个嫂子,那就不怪他趁虚而入了。
“他不要你了。”
吉雅被他捂在胸口,只听他突兀的扬声这样一句。
刚想从他胸口爬起来,问他何出此言,但收在背后的手掌不断按压收紧,强把她困于宽厚的怀抱之中,不许她逃离分毫。
“你……”
“他不会回来找你的!他不要你了。”
不断重复着的痴念如同经咒将她困囿其中,吉雅艰难在他胸口喘着气,扒在他肩头上想要借力站起来,可他手掌轻轻一推腿弯,人就这样跌在怀中再无施力的办法。
吉雅拍着他的肩,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口出恶言。
“别说了!他不回来难道对你会有什么好处?”
他只是笑,垂头轻啄在她侧脸上。
吉雅气不打一处来,她同他说的都是正经事,而他句句出言咒她,活像个小孩子似的没完没了。
若是真像他说的那样,达日阿赤一直不来接她,那他这个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重返盛京,等到翊王登基权力稳固,他更没有办法再夺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