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176)
到时候,他恐怕就不会这么悠闲的吓唬她,而要算她拖拖拉拉不告实情的欺瞒之罪。
“你还要去吗?”他似是忐忑的问,又怕她没听懂补上一句。“去乡里打探他的消息。”
吉雅咬着牙故意和他拗着性子来,“要!他不来找我,我也一定要去找他。我们又不能一辈子在这里躲着,早晚是要出去,藏着躲着有什么意思,一定在太阳底下才算真正活着!”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却和他往日是两个毫不相关的性格,缓缓问她。
“就在这里生活下去不行吗?就我们两个,像牧场上的其他人一样。草原这么辽阔,当真容不下我们的小家吗?”
草原容得下所有人,但却偏偏容不下你……
这话实在太过残酷,吉雅不愿说给他听。
她挽住他收紧的袖口,叹了声,“尽看天意吧!要是这次再没有消息,我们随着牧场越迁越远,以后只怕是更难寻得到。”
他咧着嘴得到自己想听的,终于笑了,却压着声量并未叫她听到自己的幸灾乐祸。
“走吧!这里草深看不见猎物踪迹,到湖边我们再看看情况。”
而今他脑海里想的很简单,忙着的时候照看马匹羊群,闲暇时候带她出门散心。唯一需要关切的不过是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这样惬意的日常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生活,其他事情他不关心也不想再去分出注意。
往昔争权的日子一定极其耗费心神,他没记起来,却已经对那样看不到头的算计感到厌倦。
如今心神舒畅,又有佳人作陪,似乎已经没了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在这里不好吗?天高海阔,碧空如洗,他在意的都在身边,就这样自在的重活一次。
祈令夷将她抱到马背上,牵着缰绳慢慢向及腰的花丛里走,掌心划过草尖留下芬芳馥郁,前事已去,往后尽是期待,这样于他就已经足够了。
他想着,将曾在生命里出现的那些辉煌一并抛于脑后,再不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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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两人边走边停悠闲的逛了一整个上午才终于到达阔连海,目之所及是一大片平静的湖泊,由好几个小小湖中岛屿分割开来,湖上大片的鹭鸟齐齐争飞,正是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祈令夷将这满目悠然看在眼底,而后细细琢磨语句,向她一一沉声讲述。
吉雅听着,突觉得自己这看不见似乎也没有多大影响,他形容的那些景色她竟然都知道,而今在脑海里回想,如此轻而易举栩栩如生。
两人绕湖走了不多时,他忽而发现藏在草丛中的野兔子,但他并未持箭靠近,反而翻身上马,将长弓塞在她手里,搭上箭轻捋她手腕。
“我看不到,你这样交给我也没用。”
他紧贴着侧脸也不反驳,只是攥着她的手臂不断拉紧长弓。
弯弓紧绷如同圆月,她掐着箭羽,明显感觉到掌下蓄满的力道将要推着它应声崩出。
而身后拉满弓的男子肩臂紧紧环住她,沉静的声线于耳畔悄悄流淌,承托住她将要落下去的自信。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想要的只管开口,我会为你献上你想要的一切。”
吉雅被他贴着耳朵一吹气控制不住的撒了手,嗡鸣应声而出,又在眼前迅速消失,他落下手去,瞧着远处震动胸膛。
“你瞧,射中了!如今同你这般强悍的猎手可不多,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求你搭伴游猎呢!”
吉雅被他调笑的连耳尖都微微泛红,慌乱的捶他胸口要他下去。
祈令夷又笑,调戏够了才跳下去捡起灰兔,搁在马背的笼筐里,继续牵着缰绳带她向前走。
“湖中有大雁,看着毛羽蓬松,鲜亮顺滑,可以给你做绒被。而今虽是夏季,却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有了绒被暖和的度过冬季,明年开春,就能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他说着好似只是今晚吃什么的随意开口,吉雅却在他淡然自若的话语里愣了神,但他好似并没有察觉自己殷殷漫语有什么不对,还在继续说。
“都这么久了,还没给孩子起名,我想既然从今往后我们要生活在这里,不如依你们草原的习俗来起。前些日子我问过几嘴,男孩大都是以动物做象征,比如脱里,那个应该是雄鹰的意思吧?女孩呢?你想怎么起的好?”
散漫的静默似乎有些不同于常,祈令夷停住马,看向马背上始终一言不发的女子。
她垂着脑袋又在咬唇,秀眉皱的紧紧的,似是有事亏欠于他,也可能是将要亏欠他。
“去乡里打听消息的时候别忘了,要给孩子买些贴身衣裳和虎头鞋,刚生下来的孩子要贴身穿戴小老虎,往后长得才健硕,不容易生病。”
他连续地,不断地在愧疚之上撒下盐粒,默不作声的逼迫她,要她将孩子父亲留下来。
他太过聪明,吉雅本准备好的那些计划,也在被他悄然动摇着。
明明不想她去,却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格,他利用这愧疚,要她改变想法。
吉雅觉得荒唐极了,脑海中关于他的印象,硬生生分裂做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这个一无所有的祈令夷求她留下,想要与她就这样一无所知的把日子过下去;但另一个掌握天下权柄的皇帝,他一定不会如此再三挽留自己,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低头。
甚至要恨,恨她把他带出盛京,恨她把他拖到这处荒凉的原野之上。
那个他一定想走,而自己那么了解原本的他,怎么能不应他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