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194)

扭曲嘶吼的怒骂始终在原野上空徘徊，久久不散，吉雅被祈令夷挡在身前捂住耳朵，那咒骂声还是钻了进来，刮戮着她的心房。

见她面色发青，祈令夷终于是忍不住回头喊了句。

“闭嘴！冤有头债有主，你怯懦畏惧不敢手刃仇人，却轻易把刀指向待你如亲人的吉雅头上，如此色厉内荏！更不要提同为女子，你竟然能行事狠毒至此！”

他这一言惊醒梦中人似的，将在场众人从冲击中唤醒，接连的消息猛地往脑袋里灌，此时分不清主次，被他一提终于清明三分。

巴图拧着粗眉也连声质问道：“你明知阿真也被带走，为什么还告诉我们那假地址？你难道不知若是我们再去晚一分，一切都追悔莫及了！”

众人将目光再一次投向那颓坐在地上的妇人身上，她睁开眼，看着这些视为亲人的孩子逐渐紧皱的眉头，脸上的失望与嫌恶，刺透心胸似的烙下伤痕，尤其是最为宠爱关切的阿真。

她大睁着圆瞳不敢置信的摇着脑袋，眼泪撒豆一般连成了串，但身为长辈的她如今却再没有可能抱紧她了。

“阿真！原谅我！我只想他死！我都算好了的，你不会有事。”

她爬起来想要向惊惧的小姑娘再进两步，阿真却被她陡然吓到似的躲开，缩在了哥哥身后。

其达丽顿在原地环绕四周，恐慌的发现，为了旧仇她身边所有的亲人都离开她了，而她费尽力气要害死的人却好好站在原地，这一遭到底是她走错了！她行的一步输得彻底，最后失去了一切。

跪在地上的妇人实在可怜，可围绕着篝火的一群人也被伤得彻底，更没有心力去安慰她。

漠然观之痛哭的祈令夷，则早就不将注意放在她身上，他仰面瞧着天色，贴在吉雅耳边说了什么。

吉雅闻言轻叹，知道自己该为这件事做个了结。

“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想也是时候因我而终。吉雅在此拜别诸位，多谢这半年以来各位的悉心照顾，往后山高路远，音信难收，还请保重自身，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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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阿雅姐！”

小姑娘听到她这就要离开，所说的那个再不回来的时刻，竟然这样突然的落到了眼前。

阿真挣开哥哥拽着自己的手腕，跑向吉雅一把将她抱住。

力道之大冲得她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将双臂搂住哽咽着的阿真，她心里也万分不舍，没想到离开的时候竟然是这样迫不得已。

“阿真，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县令家的儿子死了，他不会放过你们，或早或晚，一定会沿着线索追来，你们也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趁着消息还没传到府衙，现在快走！逃到草原深处，便是全县衙役出动也不可能抓到你们。”

肩上呜呜的痛哭好似没有终止一般坠下泪珠，吉雅被她呜咽泣音感染的也要掉下泪来，她不舍的收紧手臂，好似要将这最后一个拥抱深深的刻进脑海里。

“不论以后如何，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阿真，保重！”

说着，她放了手，将怀中少女扶起，一点一点拭过她脸上湿痕，“跟你四哥也告个别吧！我们在远处等着。”

火光之下，闪着水光的脸蛋好似点染星彩，阿真怔怔的看着她走向宝日德，两人牵马离开此地，体谅她这个怀春少女不可言说的隐秘情意，竟然将心上人让出来，予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表明心意。

“四哥。”

与巴图等人交代完毕，看着她还有话要说，祈令夷停下来，头一回将视线定在她身上，和煦而又缄默的等着她将说出口的肺腑之言。

然而关键时候阿真却退缩了，她要说的怎么也不可能平静的，毫无动摇的轻易说出口，连张嘴也能感觉到喉咙里面的麻痒，这样开口怕尽是呜咽，连最后的体面也不剩了。

“阿真。”久未启齿的四哥忽而唤了她一声，带着夙夜未眠的沉重与嘶哑，却前所未有的柔软温和。

“不用你说，我都知道。望着心仪之人的那种眼神，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才全然明白你心里的苦涩。我也同你一样，很多时候被折磨的肝肠寸断，这些失落难过只有一味药可解，便是她回首顾惜。”

他转过头，昏暗的星光底下，隐没在黑夜里的身形连同墨色交融在一起，可他就是能分辨得出哪个是她，甚至清楚她一举一动下神态如何。

那是来源于灵魂深处的牵动，那是他唯一认定的人。

他看了一会儿勾起唇角，再看向她时那张俊逸的脸好似也为她展颜。

“你还小，世上还有太多人，太多事还没见过，不要把心思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日后回首会发现自己错过太多。”

阿真盯着他火光中闪动的亮晶晶的瞳仁，忽而畅快一笑。明白他也是凡人，也跟自己一样被同样的忧愁困住，阿真好似一下子想开了一切。

她所喜欢的那个四哥，天不怕地不怕，毫无缺点也毫无畏惧，肆意畅游天地的潇洒才最令她动情。

但面前的这个四哥早已经有了害怕的东西，有了恐惧便有忧愁，不再是那个倨傲冷酷，将一切踩在脚底下的卓尔郎君，看透了这一点，她脑海中的执念也就因此烟消云散。

阿真咽下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湿云，也同他一样笑着张口。

“我明白了！多谢你四哥！我会一直留着和你们的回忆，但是会一直往前走，不再停留了。”

小小的少女身躯好似在这一刻成长起来，祈令夷望着她笑弯了的眉眼，伸手拍了拍她柔软的发顶，继而走进了眼下浓重的墨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