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195)
所有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好久,直至那三人骑马的混沌轮廓彻彻底底的消失,眼含泪光,再一次挥手,做了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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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直跑到了天亮才渐渐松懈下来,两匹马一刻不停的赶路,走到现在已是筋疲力尽,打着响鼻呼出雾气,再一点也跑不动了。
三人下马修整,顺着乡间小路往色楞格河方向行进,那处是王帐曾经的旧址,附近山川脉络宝日德都很熟悉,往那个方向去无可奈何,但也说不准柳暗花明,死路亦是生路。
时至今日,该揭的不该揭的老底都被掀翻,吉雅也瞒不住他,将自己的的所有身世背景都与他说了一遍,只不过关于他自己,祈令夷出乎意料的半点不提,甚至在她左右犹豫之际故意岔了过去。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丽婶那样说明了要杀他,他却半点也没疑惑为什么要找到他头上。
比起心胸宽广,吉雅还是更愿意相信他还有其他目的。
行至中途,他们意料之中的碰到一小片村落,宝日德意图在此地买些吃食水袋,因此放下他们两个在原地等待,独自一人进了村里。
吉雅隐隐感觉有些不对,青天白日的,村里却萧瑟冷清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活像是座鬼村现世。
同他讲明这一点,祈令夷果真也跟她想的一样在奇怪这点诡异,已是日上当空的正午时候,望过去却见不到土坯瓦房升起炊烟,像是村民在一夜间消失了似的,徒留院落栅栏还晃晃悠悠的敞开着,望进院里,甚至还能瞧见晾晒的衣服没有收回。
目之所及尽是诡异,祈令夷握紧腰间短刀提防着突如其来的任何风吹草动。
而他也确实察觉到了什么,那是细微的沙沙声,借着本就被风吹过的林叶摇颤遮蔽,正在悄然靠近他们二人。
祈令夷猛地拔出短刀,将刀鞘掷向声音所在方向,他出手的干净利索,那边藏在草丛里的不轨之人也没来得及反应,被他甩过来的刀鞘正好打在脸上,哎呦一声滚在土里。
吉雅听着这声惊叫,赶忙拦住祈令夷,那声音太过小了,小得像是个女孩的叫声。
她被扶着下了马,被他护着赶到近前,草丛里坐着两个衣衫破烂的小孩子,看起来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像是多日不曾吃过饱饭似的缩在一起。
见到他们两个大人,居然不向二人求救,年长的那个孩子居然还朝他们扔石子。
祈令夷罩着她躲过了两个,面色愈发不耐,寒刀一闪立在面前,朝他们威胁道。
“再不老实休怪我无情!”
他虽然没提多大的音量,但那稍小一些的孩子见到有人凶他,哪里肯收着这口气,嘴角一瘪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吉雅忙上前压住他的手,俯下身去看向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问道。
“你们父母呢?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
似是她这一问问到了痛处,那抽噎的小子,听到她提起娘亲,淅淅沥沥的雨点顿时变作了倾盆大雨,任是抱着她的姐姐又哄又拍也丝毫安抚不了他。
吉雅见状,也不好再问什么,正好这时候宝日德也从村里走了出来,见到他们围着两个孩子,叹了一声凑近悄声告知。
“不剩活人了,每户人家里都有血迹,我沿着血痕一路追踪,在村后发现一处大坑,坑里尽是烧焦的尸骨,看样子应该有三四十口人。”
闻言的两人皆是大骇,能犯下如此屠村罪行却没被发现,到底是何许人能做下此等罪孽?
“是山匪?还是敌国越境偷袭?”
吉雅明知道不可能,两国边境绵延万里尽是荒原,没有人能穿过那片危险的冻土沼泽,而山匪就更不可能,匪徒向来只要钱,留着他们性命,也好隔三差五前来搜刮,实在没有必要杀人屠村。
而且能有这样大本事,恐怕不是民间匪患能做到的,跟她们漠北有着素日仇怨的似乎只有一人,而他现在身在皇城,想必做到这些轻而易举。
想起当时还在狼窟时遇到的那位故人,他也曾说过身负杀机,无奈逃亡。如今想想,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翊王登基,果真不守承诺要将漠北土地上的所有异族绞杀殆尽。
而这里,恐怕就是由他亲自指挥行凶留下的孽债,两个小孩子应该是侥幸逃过一劫。
刚刚遇见他们时,两个孩子不由分说的扔过来石头,想必是已经知道父母死亡的真相,明明躲过了灭顶之灾,却不得不面对亲人身死的可怖惨状。
吉雅即便是听着也感觉心神颤栗,而这两个小孩子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艰难活到现在,如今被他们偶然遇到,如何能不将二人救起。
吉雅刚要开口,宝日德两人对视一眼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前一后的钻进草丛,把两个孩子从泥土里抱起来。
稍大些的那个女孩子还一直捶打着祈令夷胳膊,他啧了声,故作严肃的拧起眉头,冷冷道。
“不想跟我们走就意味着要留在这里,你们多久没有吃饭了?你不吃,弟弟饿着也无所谓吗?”
他这番威胁着实有效,小姑娘很迅速的耷拉下脸,两臂抱着胳膊也不说话,瘦削的两颊微微鼓起似是不准备给他好脸色看。
但她这边坚强的很,弟弟那边却哭嚎着不要人抱,挣扎要找姐姐,吉雅凑上前去,将马褡子里头唯一剩下的两块都柿干塞进他嘴里一颗,果然得了甜头小家伙霎时闭嘴。
还剩下一块,吉雅递给祈令夷,他顺手塞到女孩怀里不再瞧她,果然没过半刻,窸窸窣窣的咀嚼声从怀中传来,大约是饿得久了,此刻就算提防也毕竟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