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秋波(107)
他今夜不来,明日过后定又要忙碌了,下次见他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勉强按捺住焦躁,云镜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闭上眼酝酿睡意。
大脑放空,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与她一夜安眠相反的是,明熙殿的灯亮了一整夜。
风卷起落叶,宫灯下的穗子晃来晃去,黑影落在脸上莫名有些发麻,总觉得有东西在作怪,像是有虫。
高德容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这一拍,他一下子惊醒,举目四望,见到熟悉的景象,心放下一半。
揉了揉发麻的双腿,他扶着墙,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旁守夜的小公公急忙道:“回公公,寅时中了。”
“哎哟!”
高德容惊呼一声,“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他抬头望着屋顶上端坐的那道人影,担忧不解。
也不知文松那小子究竟和陛下说了些什么,竟让他在屋顶枯坐了一夜。
忍着忧虑,高德容慢步上前,仰头道:“陛下,该收拾上朝了。”
那道身影动了动,低低应了一声。
嗓音喑哑,像是有砂砾含在喉间。
高德容一听,面上忍不住带了愁,虽说是夏日,可就这么在外头吹了整夜的风,万一伤了龙体就不好了。
正想着下朝后劝陛下请个太医来看看,一道影子从高德容眼前划过,眼珠一转,孟桓启已落在了身前。
一夜未眠,他脸色说不上好,神情略显憔悴,下巴冒出一圈青茬。衣袍上沾了夜间水汽,眉头微拧,让他整个人有股说不上来颓然。
往前走了两步,孟桓启倏地停步,“文松。”
“属下在,陛下有何吩咐。”
黑影悄无声息落地,单膝跪在孟桓启身前。
这么多年,高德容已经习惯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皇室暗卫,只是这人出现突然,心头重重一跳,忍住心慌维持镇定。
下一瞬,他听见年轻的帝王低声吩咐,“这种事往后不必再禀报,她想做什么都不许阻拦,你们的任务,是负责她的安全。”
文松意外,却不敢置喙,“是。”
高德容听得有些糊涂,他知道文松被陛下派了出去,却不知他去了何处,“她”是谁?陛下昨夜失态,难不成就是因为“她”?
余光瞄见陛下进了殿,高德容不敢耽误,急忙追上去。
还未走近,一名小公公脚步匆匆走来,“公公,出事了。”
见他言行无状,高德容皱眉,板着脸问:“何事如此惊慌。”
小公公凑上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高德容脸色大变,当即进了殿。
孟桓启擦了脸,将帕子丢入铜盆,瞥他一眼,“什么事。”
高德容急急上前,“陛下,武大人方才传来消息,杜兴翰于昨夜死于狱中。”
孟桓启蓦地抬眸,眸光深沉。
……
凤仪宫。
天未亮,宫中未点灯,窗门大开,风从窗外涌进,吹得纱帘乱舞。
轻微的脚步声在殿中响起。
来人问:“他走了? ”
“嗯。”
黑暗中有人应声。
一道身影坐在纱窗不远处的圆凳上,她披散着头发,薄薄单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目光虚虚落在窗外,姝丽娇媚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红唇略微发肿。
丹莹跪在舒裳晚脚下,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姑娘,这事若是被人发现,您可就完了。”
她的手心发抖,带着汗意,看来是吓得不轻。
舒裳晚反手握住她,脸上竟带着笑,“不会有人发现的。”
丹莹仍是害怕,嘴唇发抖,“陛下那边……您好歹也是他的妃嫔,若是、若是……”
舒裳晚笑,“陛下对我无意,没事岂会关注这凤仪宫?在他心里,或许我只是一个住在皇宫里的客人罢了,只要不妨碍他的事,他不会动我。”
一双娇媚含水的眸子静静看着丹莹,似晚风拂过云霞,温柔绚烂,“丹莹,我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不为我高兴吗?”
丹莹心中酸楚。
姑娘昨夜醉酒,出去散心时遇见了那个人,大抵是这些年太苦了,心中压抑的情绪控制不住宣泄而出,她邀了那人进宫共饮,意乱情迷之下,同他犯了错。
这便罢了,醒来后姑娘竟对他冷言嘲讽,即便没亲眼看见,丹莹也能想象出那人隐忍难堪的脸色。
经此一遭,只怕他对姑娘的误会该更深了。
昔日的一对有情人竟走到了这般田地,丹莹忍不住为自家姑娘委屈。
姑娘与姨娘虽然被打发到了庄子上,但没有国公爷和夫人在上头压着,母女俩都觉着松快,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好歹也有盼头。
姑娘结识那人后,他时常打些野味来接济,瞧着两人互通情意,无论是她还是姨娘,心中都是欢喜的。
她们不求富贵,只求平淡安稳。
可谁知道,国公府顶顶尊贵的嫡女看上了落魄侯爷,为他死活不愿入宫,国公夫人心疼女儿,求了国公爷成全。
这种情况下,国公爷竟想起了自己在庄子上还有个容色不输大姑娘的女儿,强行将她们带了回去。
无论过了多久,一旦想起那日,丹莹依旧心中发寒发颤。
好多的血啊。
那人被国公府的侍卫殴打,打得吐了半身的血,还在奋力朝着姑娘的方向追来。
听着他一直在叫“晚晚”,姑娘在马车里抱着姨娘哭了一场。
或许舒家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眼泪并不会让他们心软,无论姑娘怎么哭求,世子始终不曾开口让侍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