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阿姐(110)
沈遥冷笑着低头,见是一支精致小巧的玉簪,上面是两朵简单的梨花,簪尾处连接了一段米白色,不知什么材质的物体。
不过看得出来,这是宋衍亲手所刻。
“喜欢吗?”
“丑死了。”
宋衍顿了一会儿,将簪子从锦盒中取出,想往她头上戴。
沈遥彻底失去今日的所有耐心,用力一把拍开他的手,簪子没握稳,从空中飞过,掉落在地,发出一清脆的声响,不过好在没有碎裂。
只是与此同时,宋衍的脸也被其划出一条血痕,和上次没好全的指甲痕迹叠在一起,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像一只厉鬼。
沈遥目光落在他脸颊上,抿了下唇,又冷淡地说:“我说了,丑死了,我不喜欢,你没听懂吗?”
宋衍动作还停在刚才给她戴簪子的状态,手滞在空中,许久后才放下,平静地将簪子捡起,轻轻抹去上面灰尘。
他把玩着这支簪子,两个指头捏着,从簪子顶部往下轻轻抹着,一直到米白色的尾部。
他淡然地再次抬手,将其插回沈遥发髻上,见她又要扔掉,忽然低语:“阿姐。”
沈遥动作停住。
刚才这声低语平静,却让人胆寒,带着她从未体会过的威压,以及强烈的控制。让她不由自主听话,停下手中摘簪子的动作。
宋衍半眯着眼睛,忽然又温文尔雅一笑,“阿姐,你是不是忘了,宁梓谦,还有整个宁家,都在朕的手中。”
沈遥捏着簪子的手倏然间冷汗直冒,牙齿打颤,“宋衍,你卑鄙。”
宋衍捏过她的手,用上一两成力便将其拉下,牢牢握着。
她的手纤细,冰冷,又滑嫩。他双手捂着为她取暖,又顺带沿着指骨处轻轻抚弄。
她的手太白了,以至于青色的血管如此明显,他似乎能看穿到里面流淌的血液。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沈遥大恨:“宋衍,你无耻!”
宋衍欣赏着她发髻上的玉簪,感觉自己似乎与她融为了一体,心底暖烘烘的。
“阿姐,你以后都要戴着它,答应朕,朕就不动宁家。”
沈遥声音微颤:“宋衍,当初在甘州与凉州,是宁家耗尽家财,助你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你如此行径,岂非忘恩负义?”
“那又如何?”宋衍抽出一只手,揉着她发顶,“阿姐,你太单纯了,在这个世道中,唯有恶,唯有自私,方可求生。忘记当初我们那一路的逃亡了么?”
沈遥咬紧牙关,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像从没真正认
识过他一般。
头顶的大手即便再温柔,如今带给她的却是满满掌控。
怎么会这样?
她抿唇转过头,抬起面前的酒壶,在宋衍还来不及阻止时便一饮而尽。待他将酒壶抢过后,里面已经一滴酒都没了。
速度够快的。
身旁沈遥的脸已经红了起来,眼睛朦胧又迷糊,轻轻打了个小的酒嗝。
宋衍看着她着实无奈:“醉了?”
沈遥眨眼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没有。”
宋衍沉默。
沈遥闭眼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到一处柜子旁。宋衍没有阻止,只是定定看着她从其中翻出药瓶,又走回他身旁落座。
她将药瓶“啪”一声重重拍在案几上,恶狠狠道:“脸,别留疤了,丑死了。”
宋衍看着那白瓷小药瓶,心底动容,将头往她面前靠了靠,“看不到。”
麻烦。
沈遥咬牙切齿,混沌着将药瓶打开,用帕子沾了药轻轻抹在他脸上。
他定睛看着她的举动,还是咬唇笑了一下。
阿姐嘴上再恨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真傻。
沈遥涂完药,眼睛空洞地看着白瓷药瓶,一动不动,喃喃自语起来,“你还我。”
宋衍不解:“什么?还什么?”
“还我小衍。”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这些时日的情绪终于是绷不住了。
她恨。
恨眼前的男人,恨这个骗子,却也更恨自己,竟将臭弟弟养成了这副德行。
从幼时起,她身为长姐,就在照顾,谦让。
她被告知,要坚强,要长大,比他们都长得都快。
母亲眼里只有小妹,她并非不喜小妹,只是希望母亲多看她几眼,多关注她。
明明小妹天生的弱症不是她造成的,明明她也会累,也会无助,也会想要躲在他人羽翼下呼吸。可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迫她,成长,快成长起来,你是长姐,你必须成熟。
她自以为很强大,带着臭弟弟一路逃亡,乞求姨母收留,说服姨丈扶持宋衍,为了成就他的帝位,她拒绝过无数亲事,从来不当自己是个正常的闺阁姑娘。
可她总是高估自己。
总是高估,每一次都这样。
看着曾经那个唯唯诺诺,不敢抬头,说着要保护自己的男孩儿,如今是这副偏执又厌世的模样。她更是无力。
她弄丢了小妹与小白,甚至还把小衍也弄丢了。她并不是个平静的人,她其实很脆弱。
沈遥,你真是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好。
宋衍沉默了,身体僵硬。
“你把小衍还给我,他不是你这样的。”
秋夜忽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寒凉从外面侵袭而入。
沈遥终于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中落下,跪坐在案前的身子缩成一团,抖成了筛子。
宋衍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错愕,他抬手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尽。
最后,只能手足无措地将整个人揽到怀中,唇贴着她的耳廓呢喃:“别哭了,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