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法表(121)
“人生总有意外,也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你俩这是干什么啊,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苦大仇深的,有什么误会不能说清楚,不就异地那点事儿吗?”
“阿姨不是都痊愈了吗?”
“嗯。”原晢轻声应着,目光却不自觉转向楼下。
如果有误会就好了。
可惜,他和裘时之间,没有任何误会。
裘时知道他的谎言了。
原晢本以为那漏洞百出的分手理由可以维持得更久一些,可他不知道的是,省内各大医学院校会在每年六月底举办学术研讨会,届时主办方会出动大大小小的专家主任为后辈们分享特殊案例,其中自然涵盖急救处理等相关课题。
而在那场六月初的大型交通事故中,夏臻是唯一一位跨省转院者,在交谈中被人提及并不稀奇。
华一拓就是在会议上找到了原晢失联的原因。
他第一时间将情况告诉了侯清洋,侯清洋当然也不会瞒着那个姓裘的。
原晢说谎了。
裘时看穿了他所有的谎言。
裘时生气了。
非常生气。
在楼梯拐角的涂鸦板上,原晢看到了曾经出现在表盘上的黑白猫,虽然画风依旧简陋粗糙,但的的确确是那两只熟悉的线条猫。
黑猫给了白猫一拳。
留下的日期,就是6月30号。
五年前的今天,裘时在这里和他说了再见。
而后再也没有回来。
估计那个姓裘的欠了不少酒水钱,所以侯清洋会记得这个日期,会留意角落里的简笔画,也会通过两只相似的猫咪在网络上认出他。
一切偶然都有迹可循。
原晢低低笑了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或许,他还欠裘时一个道歉。
他应该去道歉。
他必须去道歉。
“年轻人少喝点酒,意思意思就行了,你看你楼下的同事,一个两个都开始疯了,拦都拦不住。”侯清洋摇了摇头,把酒桌旁的爽口糖整盘拿了过来,“来,吃点解腻的。”
侯清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蓝色包装对准了自己,将绿色的新口味推到了原晢面前。
可原晢却拿起了蓝色的薄荷糖。
“怎么,现在爱吃这种糖了?”侯清洋笑着,顺道也给自己喂了一颗,“以前在烧烤铺给你都不要,我还想着是不是有些客人会讨厌薄荷,特意在这边安排了新特产呢。”
“尝尝呗,这个绿的是番石榴,临安特产,特别上头,在北方可吃不着。”
“喜欢的。”原晢低声应着,悄悄把浅蓝色的薄荷包装藏到手心里,“一直喜欢的。”
“哎,喜欢就多吃点,这些都是你的。”舞台上的乐队表演终于进入今夜高潮,侯清洋的目光瞬间就被那个打鼓的身影吸住了,话也说得心不在焉:“喜欢就多吃,过生日嘛,就该高高兴兴的……想要就都打包回去,管够,管够啊……”
“竟然是新歌啊……”
在街心花园取名的孩子,似乎都受到了本命年诅咒。
今年是侯清洋的本命年。
在经过漫长的沟通与等待后,侯业终于接受了自己有两个儿子的事实,这段地下恋也终于得以见光。
没见光的时候就不得了了,现在更是懒得藏——华医生的鼓棒一震,侯老板就跑到栏杆边摇摆去了。
楼下的黑围裙大哥也疯了不少。
放眼望去,「花果山」上满是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原晢很羡慕。
而今年,也是他的本命年。
往复循环,周而复始。
他该启程了。
“不用了,谢谢侯哥。”原晢触碰着立牌上的两只黑白猫咪,轻声说:“我今晚就走了。”
“走了?去哪儿?”
“农场打工。”
-
原晢明显低估了农场的工作量。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拔草。
拔草工小原全程双膝跪地,缓慢移动,全方位贯彻落实零杂草计划。等他好不容易清理完田间的小草芽,第二天到场地低头一看,昨天跪过的地方竟在一夜之间又重新生出了小尖尖!
可谓是野草杀不尽,寒风吹又生。
原晢连续跪了两天,嘴角含沙,四肢水肿,腰周酸痛,再耗下去他人就要没了……拔草工卒。
原晢的第二份工作是挖土豆。
天色一亮,大机器就开始轰隆隆地刨地,所经之处全是土豆根茎断裂的哭诉声,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机器后方紧跟着几名当代农奴,像看到金币似的拼命挖,拼命捡,一天下来收获颇丰——由于雨天路滑,原晢总共在地里磕了三次,手腕脚腕都破了皮,还和不知名地头蛇近距离打了个照面,吓得他母语都漏出来了。
农场主大妈实在于心不忍,决定把这位肤白貌美的亚洲少年介绍到周边赌场赚快钱,却被当事人一口回绝了。
还抱着土豆的原晢:“……”
他可从没想过这条路。
他才不要出卖色相!
就算走投无路了,他也能靠双手挣钱!
于是,原晢开始了落地南半球的第三份工作,剪葡萄。
农场里的葡萄又大又圆,果树在地里排排站,既不用跪地,也不用弯腰,何止妙哉!
可人生往往乐极生悲。
正当葡萄工小原兴致勃勃地推着采摘车收果实,一路称重,一路偷吃,一路感慨网络上的图文攻略诚不欺人时,指关节就被藏在葡萄叶里的大野蜂狠狠蜇了一口。
原晢直接愣住了:“……”
这片土地不欢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