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法表(64)
店家找补说是什么学习对象, 但李曼迪一听就知道不对。
这黄毛一直在和隔壁那个白大褂眉来眼去, 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们是什么关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劣质基因防不胜防, 这条街怕不是要彻底废了。
话说……当初裘家老太求来的娃娃亲好像也是个男宝?
呵,这家人可真特么绝。
想到这里, 李曼迪心中的火气都快压不住了。
嫁入裘家是她年少无知犯下的错,基因遗传也是她无意埋下的祸根,这些她都认。
可裘时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必须倾尽全力将他转回正道上。
即便只是看起来正常。
李曼迪的儿子必须是个正常人。
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原晢是吧, 这名字经常听你们侯老师提起,我看校门公告栏上也到处贴着你的照片, 成绩很好啊。”李曼迪冷叹一声, 尽可能客气道:“你父母肯定为你感到骄傲。”
“嗯。”原晢小声应着。
他知书达礼十八载, 自然知道会见长辈该用什么礼数, 比如, 在对方没动杯之前他也不该碰那个杯子……
但李曼迪打量人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
原晢不得不在那审视的目光下喝了一口茶压惊, 而后默默把双手放在桌子底下合十了。
阿弥陀佛。
“我是Mandy Lee, 裘时的母亲。”
李曼迪把一张带有各式头衔的名片从桌上推了过去,顺手打开一份医疗档案, 将重要内容一一摆在原晢眼前,“听侯老师说你是裘时最好的朋友,最近也一直在帮他辅导功课, 阿姨特别感谢你,但裘时的状态不太好,他确实不适合继续待在国内了。”
“你才来这边几个月,可能对这一带的旧事不太清楚。”李曼迪的语速很快,咄咄逼人:“裘时的成长环境比较复杂。”
“复杂到,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看着两个月前的诊断记录,李曼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略过了这段带有私怨的陈年旧事。
现在还不是和少年人谈判的时候。
她也没必要为了这种丑事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谈判。
李曼迪判断结果向来只看利弊,而这种刚成年的小孩依旧处在感情大过天的状态里,满脑子都是废水,讲道理根本行不通,只能把他根本承担不了的后果摆上来。
“作为母亲,我一直想把他带去澳洲生活,但这孩子不愿意,加上换环境会让他感到不安,手上脸上全是抓痕,医生建议成年后再做决定,这个计划就这么一直耽搁了。”
李曼迪点了点诊断证明,只挑重点说:“他小时候就有轻度的焦虑症状,因为患过寻麻疹又没有大人带去治疗,那阵痛痒一直根植于记忆深处,一旦感到不安和恐惧就会习惯性抓挠,有时甚至会破皮流血。”
“过去一直控制得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夏天这病症突然就爆发了。”
原晢盯着那几页沾有消毒水味的报告单,神情逐渐变得复杂。
那个盖了章的诊断书说,裘时患有很严重的心理障碍,甚至需要入院治疗。
因为从小被忽视,被冷落,他不得已幻想出了一个不离不弃的爱人。
那位爱人是他能够维持稳定状态的核心因素。
可他的理智一直在与这个幻觉做斗争,并随着年岁增长不断加强,直至爆破。
当幻想与现实激烈碰撞,当他明白虚空即将幻灭的时候,他就会痛苦。所以他会止不住伤害自己,所以手臂上有很多难以消散的抓痕,所以才一直穿着能够遮掩伤疤的长袖外套……
诊断日期在两个月前。
是裘时突然消失的那段时间。
原晢反复看着诊断单上的译文,手指早在桌子底下紧紧攥成一团。
这庸医在胡言乱语什么呢,那个姓裘的明明只是换季过敏,胳膊上的红痕早就痊愈了。
明明是他看着痊愈的。
一入冬就痊愈了。
裘时绝对没有生病。
“今天单独约你出来,也是想请你帮个小忙。”李曼迪直言道:“你成绩好,在国内也可以上很好的大学,但裘时不一样。”
“裘时必须跟我回澳洲。”
李曼迪自认为是一个开明的母亲,但在儿子的人生大事上她绝不能让步。
这是她唯一的孩子。
“我就这么个儿子,路都给他铺好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管他的功课了。”李曼迪说。
“在这个节点激发上进心没有任何意义。”
“他也未必真要学习,要学早学了,现在只是想逃避责任罢了。”李曼迪面容带笑,可那话语却让人心底发寒:“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继承了他爸那从不用在正道上的脑子,从小就会骗人。”
“他小时候就总说自己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可根本说不出对方叫什么名字。”
“我还带他去看过好几位儿童心理专家,怕这小孩一个人呆久了出现幻视幻觉,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李曼迪冷笑一声,叹息道:“后来我才知道,有些小孩连医生都能骗。”
“那么多次测试,他竟然都通过了。”
“我这儿子确实生得挺聪明的。”李曼迪说,“可惜了,确实是我的失误,当初就应该强制带他进行后续治疗,总不至于一拖拖上这么些年,拖到病症直接爆发了。”
“心理问题若是被人的意志主观藏起来,谁都没办法察觉。”
“他小时候太孤单了。”
“孤单到甚至给自己编造了一个玩伴。”
李曼迪观察着少年的反应,微微抿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