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黄昏(86)CP
“你不知道我听见吕如清离婚那会儿我有多高兴,但她还是那么傲,一无所有也摆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架势,就跟你一样。”
林思弦朝她微微一笑:“我好像没有看不起谁。”
姨母没管他的回答,自顾自说:“你以为魏易平这么多年喜欢给人当狗?求庞建平,求林泓,借钱搞了个公司又运转不周,最后又去求庞术,谁知道庞术答应的条件也是要你低头——我真没想过,时隔这么多年,到头来全世界还是得跟你们扯上关系。”
林思弦没有出声。
“你也真是厉害,是我算错了,我就不该让魏易平组那个局。你是吕如清的儿子,你怎么会低头呢?你跟她一样,都活成那样了,魏易平告诉你只要道个歉就能苦尽甘来,你电话里同意的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终于能看见你们服软一次。”
她终于淌下一行泪:“是我算错了。我不该信的。你跟她一样,到死都不会低头。”
林思弦看着她悔恨的表情,突然释然一笑:“所以在工地,是魏易平推的我?”
“他没有推你,”如果她还理智的话应该意识到接下来这番话不该说,但丈夫被捕、儿子住院,她已然自暴自弃,“庞术发了很大的火,我们开车从地下车库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你,是我让他跟着你的,我就是想看看你话说得这么傲到底还能去哪。你站上工地四楼的时候我都以为你想跳下去,魏易平下车去看你什么情况,谁知道你抽了几根烟又下来了。”
“魏易平怕你看见他,转身就跑,那工地本身搭建有问题,跑两步就这么塌了。他没有推你。”
闻言林思弦在原地思忖良久,语气轻松对她道:“他还不如推我。”
姨母凝视着他:“你说什么?”
林思弦耸耸肩:“我说他还不如推我,这样我还能看得起你们一点儿。”
他毫无所谓的模样彻底让对方崩溃。也许她不管不顾提着饭盒扑上来时也不知道伤害林思弦能够换回什么,但她就是看不得林思弦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对此林思弦始料未及,好在对方是个中年妇女,就算歇斯底里动作也不快,他往后退两步便能躲过。然而他身后却突然冒出一个娄殊为。娄殊为嘴里叫嚷着“干嘛这是在医院为什么要动手”同时毅然决然地冲了进来——
林思弦头撞到衣柜上的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哪股力推的。
他想用手把自己支撑起来,但一夜未睡实在没什么力气,头脑昏昏沉沉,被太多东西压住。最后一点混沌的意识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又实在无法回应。
总觉得在一片虚无之地游离了很久,再睁眼是一个吊瓶,药水流进他身体。他还是动弹不得,听到有陌生的声音评价他:“……冲击不算大……主要是长期作息紊乱,很久没正常进食和睡眠……”
话太长,没听完林思弦又落回荒地。
这次躺得更久。周围异常安静,安静到好像已被人遗忘。
不甘长眠于此,林思弦挣扎着再睁眼,吊瓶消失了,药水消失了,面前是三年前出租屋的白墙。
第46章 十二个字
欺骗别人需要借口、谎言和虚假的表演,而欺骗自己只需要隐瞒、忽略和漫长的逃避。如果躲藏的愿望过于强烈,连记忆都会帮着自我矫饰。
比如林思弦一直以为他遗忘的只是无关轻重的几天,但看到这间出租屋时才知道,被藏起来的不止那几个日夜,他忘掉的是一个更为潮湿的雨季,包括这个在床上听雨的人。
林思弦知道那是三年前的自己,但又不想承认他是三年前的自己。
他看起来不太好,当然也绝没有到浑浑噩噩的程度。出租屋很窄,他不喜欢收拾东西,但也会记得洗衣服,只是晾完又随便堆在角落,跟很多张打印的废弃剧本一起。他头发有点长了,一直没有去剪,但又记得梳好,将它们扎起成一个小球,不让自己看起来很邋遢落魄。唯一一张木桌角落放着几个空烟盒,他这段时间烟抽得有点多了,但他又在网上买了一个几块钱的粉红小熊烟灰缸,虽然小熊的头被烟屑弄得脏兮兮的。
总而言之屋子里还有很多他精心生活的细节。只是他本人现在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可能是雨声听着让人困倦,他盘腿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手中夹着的烟烧得指尖有些烫,于是他将很长一截抖落在小熊烟灰缸里,然后低头用力吸尽最后一口。
他讨厌雨,所以在雨停后才准备出门。穿上被穿成拖鞋的帆布鞋,低头查了导航,去了一公里外一个菜市场。菜市场实在是他无法佯装轻松的场合,他走进去就有些茫然,最后绕了一圈又回到入口要了半块豆腐。卖豆腐的人薄刀切下一块,一边装一边问他:“我看你不像是会做饭的人啊?”
他朝对方一笑:“人不可貌相啊。”
他还真是执着啊。林思弦想。跟六十岁阿姨都要乱讲,换个人不就能问一句,这豆腐有什么最简单的做法。
他确实不知道豆腐能有什么做法。回去在网上查了攻略,切的时候又不会切,刀也没拿正确的刀,切一块,散了,又切一块,又散了。
就这么一次次重蹈覆辙,他叹了口气,不切了。他想把豆腐装回原袋子,用手去抓,豆腐直接被抓个稀烂。按道理他早该不耐烦了,以前解个耳机线都起码暴怒两次,但他今天还算有耐心,又不声不响用手把残渣扫进水池里。
林思弦知道,他这半年的日子就跟这豆腐一样,不是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失败了,而是什么都做了还是无可救药地溃烂了。他不想有人知道这些事,所以换了手机号、删掉了微信所有联系人,手机成了他接收试镜通知的工具,虽然它今天一次都没响过。他成功变成了一个没有观众的人,不管在台上还是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