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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可以(153)

作者: 江挽灯 阅读记录

“为什么,”江落触及真相,无不疑惑,“驱魔司没有追杀他们。”

“颈环,”雪千山指着自己的脖子,麻木道:“他们控制颈环,隔空杀人。”

“他们为什么不求救?”

“来不及。”

“……”

跨过漓江,就能摆脱驱魔司控制。

驱魔司根本不给这个机会。

他们的计划失败了,拿到图纸,依然无用。颈环是致命的杀器。火堆灼灼燃烧,他们靠得太近,热浪一阵阵扑在江落脸上。江落感到令人不适的刺痒,她下意识抓了下脸,怕自己听错了,问道:“蓝小梵他们,都死了?”

雪千山的语气像要随风逝去,道:“都死了。”

江落探向怀中锦囊,她还揣着蓝小梵给的茧。托孤真的变成了托孤。他们约好再见面。没有后续了。死亡意味着戛然而止,永无相见之日。

对于江落来说,死亡十分常见。南荒每天有无数只虫子因天敌或自然灾害死去。修炼成精的稍微能活久一点。但保不准,哪天就被飞禽走兽吃掉。她随时随地都在折损一部分臣民,收获一批新诞生的臣民。

蓝小梵他们不是她的臣民。他们不叫她大王,也不听命于她。萍水相逢,因缘际会。她决定帮他们。却没帮成功。惊闻噩耗,江落第一反应不是哀痛,而是强烈的挫败感。认真去做的事情不得善终,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接受大家会死,但很难接受自己的失败,输给了驱魔司。

这甚至算不上一次正面交锋。

火势越来越大,雪千山还在往里添纸钱。江落的脸蛋被烫得发红,灼热感令人心生焦躁。她想把火踢翻,想抓住雪千山的手,让他别烧了。

雪千山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江落看着他,愣住,忘了烦躁。她鬼使神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泪。

“你哭什么?”江落莫名其妙。

“大王为谁哭过吗?”雪千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声音滞涩。

江落想了想,她在傅溶面前演过假哭,这算为傅溶哭过吗?

雪千山道:“痛极了的时候,人总是要哭一哭的。”

江落不解,又问:“你很痛?”

雪千山泪眼模糊,他将手深入火堆,握住一片正在焚烧的纸钱,道:“百倍甚于此。”

火焰吞噬了他的手,炙烤,焚烧。表皮皱缩脱水,变干变黑,溃烂皲裂,翻出一层猩红的血肉。他手抖得厉害,脸却在笑,又哭又笑。强烈矛盾带来一种神经质的感觉,江落永远也无法想象柳章的脸流露出这种表情。

雪千山这是疯了吗?

虫子忍耐度高,但不会无缘无故伤害自己。

雪千山此时此刻,究竟痛苦到何种地步,要比火烤强烈百倍。

江落不明白,她想明白。于是学着雪千山的动作,也深入火中,抓起一把带火的纸钱。直接粗猝不及防被烫得一哆嗦,她本能想撒手。太烫了,刺痛,尖锐的刺痛。像是手指头被石头砸成烂泥。

她强行按下本能反应,没有退缩,坚持了一会儿,直到手指也被烧得焦黑。当然是痛的。不过她控制意念去忽略痛楚,很快就不痛了。

江落捻了捻余烬,面无表情。

无知无觉。这是虫族与生俱来的天赋。曾经柳章告诫过她,让她珍视自身每一部分存在,否则永远是蠕虫。她不懂,明明痛让人难受,可以忽略,为什么要沉浸在那种痛当中?雪千山甚至主动去体验痛。

“你感觉不到痛?”雪千山意识到她与自己的不同。

江落不是在强忍痛苦,装作若无其事。她是真的没感觉。

“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江落道:“忽略它。”

“以前可以,但我变成人之后,就做不到了。”

“做人那么痛苦,你为什么要做人?”

“是啊。”雪千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自嘲,苦笑,笑得肺腑作痛。一直做个畜生多好。

永远不会体会到痛彻心扉的滋味。他羡慕江落,还是那么纯粹的妖精,冷血,不怕痛。他原以为江落得知大家的死讯,会有一丝一毫的愤恨和痛苦。但是什么都没有。她透过雪千山看见那些丝之后,疑惑消除,不再纠结。她顺畅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

雪千山目睹她冷漠的反应,竟然有些嫉妒她。

“你给小梵送过蜂蜜,他都藏起来,舍不得吃。”

“临走不能带太多东西,他还带走了一罐蜂蜜和你给他的铜钱。”

“他跟你告了别,约好日后再见。”

“……”

雪千山一句一句陈述事实,全部是蓝小梵的小心思,与江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盯着江落,是带着恶意说出来的,他试探她的反应。“小梵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江落剥掉手指头上的死皮,方便新肉长出来,随口道:“我为什么要难过?”

雪千山抹掉脸上泪痕,道:“你果真无情。”

在她眼里,只有失去了的东西,才值得难过。蓝小梵不算她的东西,顶多算,一个过客,是看见树上一片好看的叶子,是路边的石头,水底的浮游,是万事万物随处可见的风景。风景到处都是,人往前走,能遇到更好的,怎么会为旧路上的风景难过呢?

雪千山试着代入江落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发现问题变得很简单了。她是真心想要助他们逃跑,也希望他们成功。但他们死了,她不难过,这是事实。

“虽然我不难过,但我不希望他们死。”

江落把指头剥得鲜血淋漓,撕下布条,缠住,她认认真真为自己处理伤口,包好了。然后不由分说,抢夺雪千山的手臂,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把他的死皮也强行撕掉,道:“我师父说,虫子的每一部分都很重要,不能随意损毁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