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261)
杨玉文心底里隐隐浮现出一个新的猜测。那些鬼是秦愫放出来的,受秦愫操控。唯有如此,方能解释一切。秦愫手里不仅掌握着兵权,还同怨鬼勾结。
她手中握住的力量足以摧毁整个长安。自然不屑于后宫争宠夺位。她能直接杀掉所有反对派,踩着尸山血海登上皇位。这个推测,没有证据,但很接近真相。杨玉文万万没想到,那个低声下气的表妹,会有这样豪迈的志气和手腕。
美人皮囊,蛇蝎心肠。最毒不过妇人心……杨玉文咬了口荠菜包子。还是难吃。
这口哑巴亏他吃下了。
不得不吃,他被秦愫追杀得东躲西藏,犹如丧家之犬。
当日他泼了她的汤圆,大庭广众之下骂她是个贱货。她笑脸相迎。其实那个时候就能看出这个女人心性非同一般。
她是高门贵女,无论旁人私下如何议论,都不该骂到她脸上去。就算她当时生气扇杨玉文一耳光,闹到御前。杨玉文也不占理。毕竟他有失风度在先,为难一个弱女子。
秦愫绝不是没有自尊甘受凌辱之人。
她可能起了杀心,但伪装得很好。风水轮流转,她如今得势,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权柄被她攥在了手里。只要下一道密令,就有成百上千的人助她追杀杨玉文。她应该十分得意畅快。
时至今日,杨玉文发现自己对秦愫一无所知。
这么多年前,他一厢情愿地认为,秦愫不肯效仿其母,成为捉妖师,是没出息没志向的表现。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秦愫的志向比他远大得多。杨家人再怎么翻腾,也不过做个权臣罢了。而她的目标是登上帝位,逼宫造反。
杨玉文不了解秦愫,也不了解女人。在他看来,世间女子,除了杨玥值得敬重,其他都没什么高看的。所以他也无法想象,在这个时代,竟然会有女人妄想当皇帝。还真的做到了。这件事带来的震撼比长安失守还要强烈得多。
他年轻时也曾风流快活,在秦楼楚馆一掷千金,独占花魁,蓄养名伶。只是玩,玩得尽兴就好。男女之间,无非那点风流事。玩了几年发现也没什么意思。他不关心那群苦苦等待自己的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谁能想到,天塌地陷,他杨玉文有朝一日,竟毁在两个女人手里。一个挖了他的心,一个要索他的命。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杨玉文摸着自己胸口的位置。
那儿一片死寂,没有搏动。躺在里头的不是心脏,而是一枚冰冷的骊珠。他曾经问过杨虎臣,躺在地堡里当了几年活死人是什么滋味。现在他感同身受,终于明白了。
空荡荡的,冰冷刺骨的感觉。
像一具行尸走肉。
自挖心后,每逢夜晚,他身四肢冰凉。无论该多少床被子都没有用 。他睡不着,疲倦至极,脾气更加暴躁。赵志雄捡了很多柴火,烧热水。用水壶装着,放在他怀中。他必须抱着滚烫的水壶才能入睡。水一凉,人就会醒。赵志雄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热水。
所以晚上灶火不能灭,白天得多劈柴。
两人在村里隐居避世,过了一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杀手没有找到这儿来,他们暂时摆脱危机,得以喘息。杨玉文终日卧床,修养身体。
天气好,太阳大的时候,他决定出门逛逛,透口气。
村里什么也没有,田边种着油菜花,香得人打喷嚏。沿着花田走到尽头,山脚下立着座道观。门前栽树,观内清清静静,一个人也没有。杨玉文扶着门框跨进去。
一道光落在雕像身上。这鸟不拉屎的偏远山村竟然供奉着神像。石雕的,看着颇为眼熟。神像下放着一篮包子,几碟瓜果,还有两束鲜花,一个柳条编制而成的花环。石台干净,似乎有人时时打扫擦拭。杨玉文捡起新鲜花环,抬头望向雕像。雕像的面容神似柳章。
他若有所思,身后传来一声娇喝“别动”。
杨玉文回过头,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她跑过来,夺过他手中花环,怒道:“谁让你碰的。”
杨玉文瞧着她灵秀的眼睛,道:“你编的吗?”
云蝉仔细检查花环,还好没有弄坏。她编了好久呢。这个人也真是的,神像下的贡品也随便拿来玩,不怕遭雷劈吗?她瞪了他一眼,正要叱骂。却见此人生得丰神俊朗,亦有些呆怔,村里不曾见过这样的男子。
她捋直柳条的叶子,重新放回石台,没好气道:“是我编来献给神官大人的,你不要乱碰。”
杨玉文道:“他并未成仙,何以称为神官?”
云蝉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成仙。”
杨玉文心想,我不仅知道他没成仙,还知道他被徒弟掳走,可能过得生不如死呢。
云蝉见他神色微妙,似是不怀好意,心生抵触,道:“他就是屏山县所有人的神仙,只要我们遇到危险,被欺负了,他一定会保护我们。”
杨玉文觉得很有意思。
当年妖族入侵,驱魔司决定炸开大堤,引海河倒灌,让屏山县沉到海底去。以此再建屏障,重设法阵。舍弃数十万生民,避免国门被击穿。壮士断腕,屏山县本该是被舍弃的腕。柳章告到了长安捅破此事,公开与驱魔司唱反调。
朝廷迫于巨大的民意妥协。
半个月后,柳章与荣南军力挽狂澜。妖族终于退却,屏山县得以保全。柳章一战成名,成为了屏山的保护神。他裹挟民意倒逼朝廷,阻拦炸堤,得罪驱魔司,为皇帝厌弃。断送全部前程,只得到一些无足挂齿的民望。没有人承认柳章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