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269)
江落红着眼圈儿看他,难以置信,道:“师父,你为什么不生气!”
柳章道:“师父没有时间陪你,如果有个人能……”
江落抓着他的手臂,声音有些失控,打断他,“够了!别说了!”她听不下去。柳章的每句话都化作刀子插在她的心头上。
面临生死抉择,柳章毫不犹豫牺牲自己,保全她。而她却在老树藤的逼问下动摇了。什么情情爱爱。她演得太投入,连自己也一块骗过去了。她沉沦于情海,贪嗔痴怨,为此着魔上瘾。疯癫痴儍,欢喜恼恨。她抛下妖王的自尊心和身段,对柳章极尽讨好谄媚。
只要柳章笑一下,她便满足欢喜。她这么喜欢师父,喜欢得连自我都没了。
两人每次吵架都令她心如刀绞。
为了师父她可以舍弃全部花花草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引。这难道不算痴情吗?她只要师父。她爱惨了师父。可老树藤血淋淋地剖开风花雪月的表面,让她陡然窥见内心深不见底的阴暗沟壑。柳章的光明磊落像一面照妖镜,折射出她真实的虚伪无情。
你爱师父,那你愿意为师父牺牲吗?
拷问降临,她步步后退,内心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退缩了,犹豫了……
江落只是个虚构出来的人格,是傅溶随口取的假名字。
她是妖王。如果有一天,无人叫她大王。那她是什么呢?一根杂草,一条蠕虫,还是孤魂野鬼。她可以顶着江落的躯壳出现在柳章面前,但决不能只依附这层躯壳而活。脑海中权衡利弊,她的心底裂开缝隙,暴露出一个精心算计、卑劣自私的懦夫。
原来那才是她自己。两层落差,由里到外陡然崩溃。
原来她这么不堪,真相摧毁了她的骄傲自负,杀死了她自视为是的深情。这一切都是假的。江落从懵懂美好的幻梦中惊醒。是因为柳章那么好,让她误以为自己也那么好。他的深情厚谊都是真的,她的痴心全是假的。
欲望滋生出的泡影一戳即破。自始至终,他们都不是一路人。
江落在无地自容的审判下绝望了。原来她根本不爱师父,她只爱她自己。那些朝夕相伴的画面如同沙滩伤的脚印。被潮水冲去,荡然无存。她被重重叠叠的精神压力击垮,无法面对自己。临别前,柳章安慰她:“师父走了,你多保重。”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柳章表里如一、光风霁月。衬托她那般阴暗龌龊,江落陡然爆发,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皮肉,道:“柳章,别再惺惺作态了。你以为你牺牲自己,我就会感恩戴德、改邪归正吗?”
她情绪崩溃,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
“我告诉你,我就是恶毒自私,天生坏种。哪怕你现在死在我的面前,我明天照样能左拥右抱寻欢作乐。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我不过是看你有几分姿色玩弄你罢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谁要你的孩子,你也配给我生孩子!”
柳章望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被这些恶毒言语深深刺痛。
“江落……”他脸色惨白,仿佛被抽了一记耳光。
“我不叫江落,我根本不是江落。”江落眼睛通红,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额头因情绪激动而现出了魔纹,半妖化的面容有些扭曲,她吼叫道:“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柳章注视着她疯狂面孔,颤声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对,真心话。”江落咬牙切齿道:“你休想让我愧疚忏悔,我通通不在乎!”
“我明白了。”柳章垂下视线,如遭重击。他听到心里滴血的声音。
“你把孩子打掉,我不要孩子,也不要你。”
“好。”
原来诀别这么简单。
柳章走后,章华台空了下来。
江落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像是被剥皮后的幼兽。喉咙里发出恐惧的抽泣和呜咽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她好冷。浑身都痛,冷得打寒颤。空气藏着一万根针,呼吸也是痛的。她从没有这么痛过,痛得喉咙发毛,想要呕吐。
雪千山说变成人之后就再也没法控制痛觉。
原来是真的……
第131章 人间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风大,黑旗迎风招展。
阳州太守谢秋泓登上城头,眺望远方山林。幕僚王思作陪。
他们二人的官袍唰唰抖动。
城内巡防严密,城外设禁对往来人口严加盘查。一个卖菜老农拉着板车进城,翻了车,瓜果滚落一地。众人帮忙收拾干净。检查无异,放行。军民和谐,井然有序,俨然一座安宁太平的边陲小城。然而谢秋泓六七年刚到任此处时,尚且是满目疮痍的一片废墟。
幕僚王思摇着羽扇,感慨道:“若非大人苦心经营,阳州焉能有此日。”
谢秋泓道:“六年了。”
王思道:“快七年了。”
谢秋泓吃了一嘴羽毛,将王思的破扇子往外掰,道:“这么大的风,别摇你那破扇子了。”
王思却要维持高人风范,“诸葛先生羽扇纶巾,运筹帷幄,乃是我辈读书人顶礼膜拜的典范。”
谢秋泓是靠军功升上来的,读书不多。但诸葛先生他肯定知道,他对王思装模作样十分不屑,道:“要学在心里学。”
王思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道:“大人是想说,但行忠义良臣事,人人皆为孔明。”
谢秋泓捋着胡子,点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王思又问:“那大人是孔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