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273)
她内心明明存在怯懦的一面,却不接受自己的怯懦。丝毫的妥协和放弃都会给她的自尊造成沉重打击。她需要时间成长,可柳章没有时间陪她成长。这是两人必然分开的内因。他们都需要冷静下来,跨过各自的难关。
柳章将宝石上的水渍擦干净,放入怀中,小心收好。
柳章走后,章华台变成了一座坟茔。
江落下令关紧门窗,散开帘子和帷幔,保持封闭。她独自躺在两人往常睡觉的那张床上,抱着柳章的睡袍。风和光都隔绝在外,屋内暗得分不清昼夜。
时间流逝,她不吃不喝。小红小绿都被她骂走了。
她不允许任何人干扰这个房间里的气息。
柳章走了,他的残余气息也在慢慢消散。江落把自己蜷缩成一只僵化的动物,躲在不见天日的洞穴里,获得安全感。
青禾走上二楼,拂开重重幔帐,走到床边。他在江落面前蹲下来,轻声道:“大王。”
江落手指紧紧攥着柳章的睡袍,眼神空洞,没有丝毫反应。
青禾握住她的手背,道:“我会永远陪着大王的。”
江落眼睫动了动。她先闻出青禾的气息,才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青禾低下头,在她手臂上亲了亲,虔诚而郑重。江落看向他。
青禾仰起脸,眼中柔情似水。
江落道:“走开。”
青禾扫视她怀中那件变形了的睡袍,道:“他背弃大王,大王还想着他做什么。”
江落眼神冷得没有温度,道:“我让你滚。”
青禾道:“我不滚。”
江落反手扇了他一耳光。他的头歪过去,又正回来注视着江落。偏要跟她作对似的。江落对他没有那样好的脾气和耐心。没有人能成为柳章第二。江落掐住青禾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按倒在床上。青禾在慌乱中打碎了一只灯。
碎片声略微刺耳,在这静得吓人的房间里。暗淡天光被帘子阻隔在外,江落的脸悬停在青禾正上方,咫尺之距。几乎鼻尖贴着鼻尖。青禾屏住了呼吸,盯着江落令人着魔的眼睛。好像梦中之景。上一次他们靠得这么近,还是在人间那棵不知名的古树上。
青禾的心快速跳动,他不确定,大王会怎样对待他。
两人虽然一上一下的压在床上,但江落的架势,像是打算要他的命,她开口道:“你向柳章告密,说我杀了杨玉文。”
青禾知道事情终究会败露,承认了:“是。”
江落手指加了点力度,令他窒息,道:“你明明可以成为我最信任的臣子,在南荒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我容忍你犯错,你却不知悔改。我杀了你,你就得偿所愿了?”
青禾脸庞充血紫涨。他眼神迷离,凄然一笑,“死在大王的床上,是我的荣幸。”
以前跟着江落,上刀山下火海,无怨无悔。能做一辈子跟班都觉得满足。不知怎么,心思变歪了,脑海里开始冒出许多大逆不道的想法。
大王要跟傅溶去长安,他百般阻挠,怕她一去不回。翻过千山万水追了去,见到她对柳章那样好,嫉妒发狂。原来、原来大王有那样一面。他恍然大悟,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以这样亲密深刻、美好甜蜜。他发现自己浅薄得无可救药。
对比柳章,他在大王心中是无足轻重的。
恐慌迫使他拼命算计。他就是痴心妄想。哪怕得罪大王,也顾不上。青禾卑微至极,死到临头还是想为自己争取,祈求道:“大王给我一次机会,我能做得比柳章更好。”
在他窒息的最后一颗,江落松开他,把他从床上踢了下去,道:“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青禾眼泪夺眶而出,剧烈喘气。他按着自己的胸口,咳得死去活来,道:“为什么?”
江落的话音冷酷无情,道:“因为我再也不会信任你。”
青禾跪在床前,手足无措,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王。柳章他心怀叵测,从未忠于大王。”
这句话刚好触到了江落的霉头,提醒着她的失败。
江落手指深深攥住了被褥,道:“你再说一遍。”
青禾被她的戾气所震慑,自知失言。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大王可能真的会杀了他。他咽了口唾沫,低下头去,没再吭声。
江落道:“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
青禾道:“我只是想劝大王,别再为他伤心,不值得。”
江落赶走了柳章。她才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有什么好伤心的。这个念头冒出来,她幡然醒悟。该伤心的应该是柳章才对。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她得以喘息,心口也没那么痛了。对,没错,她不需要伤心。她什么也没失去,是她自己不需要师父了。
没有师父也能活下去,她依然还是南荒妖王。
江落垂下了目光,喃喃自语:“你说得对,不值得。”
她本就没有师父。
想通了,江落从床上起身,撂下柳章的睡袍。她扯下遮光的帷幔,推开窗户。清凉山风涌进来,吹过她冰凉面庞和身体。重新沐浴在太阳下,她重获新生。风把屋子里残余的柳章气息全部带走,也把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带走,剩下个空腔,大洞。
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才能填满。江落抓起餐盘里发霉的食物,这是柳章走的那天,小红送进来的。不知过了多久,食物已经发霉。她胡乱往嘴里塞,腮帮子满满当当。
青禾冲过来拦住她的手,道:“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