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可以(306)
柳章闻言,紧皱眉头再未松开。自从收到林园来信,他便心神不宁,让他们日夜兼程南下切莫逗留。可最终还是出了事。柳章扶起林园,道:“这不怪你。”
林园长跪不起,面色痛苦自责。柳章顿了片刻,松开手,由他去跪。师父死了,徒弟理应发丧戴孝,眼下时局艰难,林园怕师弟们惊闻噩耗难以接受,暂时瞒下此事独自承受一切,是他作为大师兄的担当。
张道长死后被做成傀儡,连最后的尊严也不能保全。林园希望师弟们记住师父最好的一面。他苦心孤诣,到了柳章面前,再也支撑不住,哭声道:“师叔……”
柳章扶着桌角转过身去,袖中手指用力攥紧。只听身后哭腔压抑,声声抽泣。他闭上眼,强行压下万般哀痛。桌前摆着一坛杜康。
师兄爱喝酒,这一坛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两人上回喝酒,好像还是在徽山。张道长许多次放话说不醉不归,总被耽误。柳章揭开酒坛,对着窗户,将酒水缓缓淋在地上。
今天,无事相扰,师兄可以喝个够了。
第147章 故地一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长安落日余晖,薄雨濛濛。江落孤身一人。
江落在人潮中抬起头,望向巍峨城楼。饱经风霜的古老城墙矗立不倒,像是站了一千年。上回经过这道城门,还是骑马。她坐在马背后,抱着傅溶的腰。二人一骑绝尘,穿过闹市的喧嚣和烟火。满城挂着灯笼,成千上万,她两只眼睛都要看不过来。
傅溶把她带到这里,如今却不见踪影,傅溶去哪了?
江落想起了很久没有想到过的少年,脚步停在城门下。人来人往,她不动,宛如潮水中的礁石。一辆驴车从她身侧经过,掉了个木箱子下来,刚好砸在她脚边。
江落回过神。赶驴的女子连忙上前扶起箱子,歉然道:“对不住,路上有块石头。车没走平。”她慌忙解释了两句,蹲下去,用袖子擦拭江落被弄脏的鞋面,“有没有砸倒您?”
江落俯视此人卑微模样,嗅到似曾相识的气息,“没有。”
女子这才抬起头来,“真是对不住……”
话音猝然中断,她盯着江落,呆住,瞳孔放大了。
江落道:“雪柔,别来无恙。”
雪柔缓缓起身,惊愕神情渐渐被欣喜取代。她眼中笑容绽放,难以置信,“江姑娘?”
自分别后,彼此失去了消息,两人许久没见。
雪柔脸上添了些许皱纹,双手也因劳磨出了老茧,比从前憔悴许多。但身上那股子怯懦柔顺的气质沉淀下来,变得坚定踏实。她穿着打补丁的布衣,和周围百姓融为一体,不像那个任人欺凌的美娇娘了。“你过得好吗?”
“还好。”雪柔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道:“我编竹筐竹篮,做针线活,晒一些干菜卖钱自己。”她学会了自力更生,养活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抬得起头。饭不会烧就多烧几遍,竹筐编不好就拆了重做。
“孙贵呢?”江落拉着她的手,看上面的疤痕和老茧,她肯定吃了很多苦。
听到这个名字,雪柔脸上闪过一抹苦涩和慌张。“他……”她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深吸一口气,道:“他腿断了之后,脾气时好时坏。有时候要酒喝撒酒疯骂我,清醒后又哭着求我别走。他、他喝多了,把自己醉死了。”说到这,雪柔把头埋得很低。
江落把手放在她肩膀上,雪柔摇了摇头,擦去鼻梁上的泪珠,“都过去了,不提了。”
江落道:“没有他,你会过得更好。”
雪柔勉强笑道:“也许吧。”
雪柔明显不想再提孙贵,江落也没有刨根问底,孙贵那种烂人,早死早超生。雪柔整理好情绪,把箱子搬回驴车上。她力气比以前更大了些,“这边的院子他们收走了,不让我住。我攒了一些钱,想搬到外地去。”
江落解下自己的荷包,趁她不注意,塞到箱子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帮她把箱子扶正,免得再掉下来。雪柔道:“江姑娘放心,我不会把自己饿死的。”
她笑着道:“我要活到八十岁。”
江落心想,凡人寿命短,活到八十也能成为愿望。
雪柔望着眼前鲜妍少女,感慨道:“想来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江姑娘芳华依旧,如初见一般。”
江落神通广大,不是她这样的凡人。因缘际会,萍水相逢。江落把她从泥潭里拽出来,这份恩情永生难忘。可余生的路,她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自己去走。她们不是一路人。江落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道:“你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雪柔温柔摇头,笑道:“不用了。江姑娘已经教会我,该如何活着。”
江落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雪柔见她孤身一人,从城外来,又问道:“江姑娘要去做什么?”
江落道:“给我师父准备聘礼。”
雪柔愣在那,不知所
措。大概江姑娘和她们这样的凡俗女子到底是不同的。她尴尬地低下了眉眼,诧异道:“我还以为你和傅公子……”
她对江落的情感纠葛一无所知。以前见她和傅溶交好,认成了一对。没想到江落说要给师父准备聘礼,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雪柔压下了心头震撼。江落打量她反应,道:“你觉得我大逆不道吗?”
雪柔忙道:“没有。只是有些惊讶。”她自己就是个边缘人,吃尽了世俗偏见的苦头,怎么会用异样目光去看待旁人呢。“能得江姑娘青睐,那一定是个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