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狗牌[废土](82)

作者: 句月 阅读记录

“什么?”

“我坐过一次船,阿廖沙。”引路的党员说出对方的名字,这引得对方的眼神锐利了一瞬,“那年我十三岁,外城的暴民攻破了城门,瓮城的人都在逃命,但我没有逃。”

“……”

“我没有逃,因为船票的价格炒到了天上,我听说,连有钱人的狗都占着一个名额。”引路的党员道,“我把妹妹送上了逃难的船,目送那艘船消失在运河尽头,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手里攥着妹妹的手帕——我太害怕了,害怕到扯走了她的手帕都毫无察觉。”

“……”

“我用那张小手帕折了一艘小船,它沉了——用来擦拭眼泪的手帕,材质本就吸水。我的妹妹也死了,那艘逃难的船在中途停下,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是一具饱受凌辱的尸体——她是一朵还没绽开的花,本就经不起磋磨。”

“……请节哀。”

“我没坐过船。我一直在想,如果坐在船上的是我,我的妹妹也许不会死。”引路的党员目光平静,那看似愈合的伤口下,是鲜血般滚烫的泪与恨,“我是乔纳森的狗,他答应我,他会为我报仇。”

“……”萨摩的下属垂下眼睛。

他放下了手枪。

*

尤娜回到调查司。

调查司在团结部几乎没有存在感,尤娜穿过一条条走廊,和许多忙碌的党员擦肩而过。

她来到一间病房。

病房明显是临时改造的,两个执枪的党员守在门口。

见尤娜出现,他们对尤娜微微颔首,开始例行询问。

“姓名?”

“阎尤娜。”

“身份?”

“团结部调查司党员。”

“来意?”

“探望我的同伴,探望……S级异种,维沙尔·莱恩。”

第45章 维沙尔的故事

大部分人都没有三岁之前的记忆,但维沙尔的记忆力很好。

他甚至记得出生时的感受。

那道包裹着他的温暖液体,在一阵剧烈的动荡后,坠入深渊般飞快流逝,他顺着流逝的液体,从泛着橘黄光芒的、温暖的母体,来到了飘雪的人间。

那是一个冬天。

那是基地有史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而在这个冬天之前,暴烈的酷夏热死了很多人。

维沙尔的母亲熬过了夏天,却没熬过冬天,她只来得及给襁褓中的婴儿留下一个名字,就撒手人寰了。

维沙尔被一个男人收养了。

那个男人有着烟雾般弥散的长发,泛着淡淡的灰色。

维沙尔被男人秘密地养大。

五岁之前,维沙尔一直以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他的出生是一场告别,他告别了温暖的羊水,告别了母亲的心跳,告别了一切陪伴他,庇护他的东西。

在脱离母体的那个瞬间起,他的世界就是一场漫长的冬天。

直到他见到了零。

“可怜的幼崽,你的父亲真是不称职。”浸泡在培养罐中的异种说,“三百年来,我见过许多和你一样的幼崽,但即使是最饥饿的岁月里,他们的脸颊都比你丰满。”

小小的维沙尔穿着白大褂,衣摆拖到了地上。

他看着培养罐,里面漂浮着一只畸形的肉团。

他本以为,这个肉团已经死了。

“你是谁?”维沙尔问。

“我?”畸形的肉团发出一声低笑。

那笑声直接传入了维沙尔的大脑。

他们并非通过空气中传导的声波交流,而是另一种更直接,更隐秘,更需天赋的方式。

——精神。

——亦或,灵魂。

“让我想想,呣……”肉团发出极具人性的叹息声,“我是零,旧时代和新时代的见证者,上一纪文明的遗尘。我曾亲眼目睹高墙筑起,太阳陨落——此世已是永夜,而你们的月亮就要西沉。”

五岁的维沙尔艰难地理解这些晦涩的语言。

维沙尔是偷跑出来的,还没等他想明白,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就找到了他。

“维沙尔!”研究员训斥道,“你怎么可以乱跑!”

维沙尔温驯地低头。

维沙尔安静地跟在研究员身后,仿佛一只柔顺的羔羊。

维沙尔回到了小黑屋。

房门“砰”地关上。

维沙尔转身,拖地的白大褂绊了他一跤。

他摔倒了,露出布满针孔的胳膊。

维沙尔呆滞地躺在地上。

真冷啊。

维沙尔想道。

“哎呀!可怜的幼崽!”大脑中,那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待遇还不如我呢。”

维沙尔不说话。

“现在的人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那个声音叹气道。

维沙尔犹豫了一会儿:“对不起。”

“……你是最不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良久,那个声音复杂地说。

又过了一阵,那个声音说:“你还不站起来吗?我可没办法扶你。”

维沙尔缓慢起身。

从此,维沙尔和零成为了朋友。

“《异种图鉴》?”一次聊天中,零对维沙尔的问题表示不屑,“我的确在那本书上,因为我是被你们活捉的第一只异种。编号?好像是S-0。”

维沙尔翻开第一页。

一只通体灿金的异种印刷在书页上,三只眼睛呈三角阵状镶嵌在额头上,羽毛似的鳞片覆盖在体表,仿佛一轮坠地的太阳。

“好漂亮……”维沙尔惊呼道。

但是,维沙尔回忆培养罐里的畸形肉团。

“好丑……”维沙尔低声道。

“说谁丑呢!”

“对不起!”

“你说得对,现在的我真是丑极了。”零说,“但是啊,还是那句话,那个家伙的下场,还不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