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敌国质子的崽(111)
宁诩目光下落,看向自己的小腹。
是因为觉得他自己会放弃这个孩子吗?
所以段晏命太医院研制了这一碗药,现在药只放在宁诩面前,仅仅需要他一个人下决定,不会被任何人、任何外力干扰。
而只要喝下这碗药,他就可以去掉这个古怪的意外,不用感到自己是个异类,也不用再成日思考男人究竟要如何生下一个孩子,不需要担忧这个在男子之躯中渐渐长大的胎儿,究竟会不会是个正常的小孩。
思及此,宁诩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肚子。
被衣物阻隔,掌心里只传来些许温热触感,随着他呼吸的起伏,那点温热也时不时贴住他的手心,比起这几个月折磨得宁诩百般不适的各种症状来,这个还未成形的孩子本身安静得异乎寻常。
就连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掉进河水里时,这小家伙也没有闹腾。
但他其实并不该留下这个孩子,宁诩这样想。
他还有机会将萌生的意外掐灭,在还为时不晚的时候,不论是对宁诩自己、对段晏、对这个没有出世的孩子,及时斩断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他不是女子,要怎么把孩子生出来呢?
生出来的孩子,如果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怎么办?
有了孩子,他与段晏之间,如今还未理清的关系又该如何?
还有将来孩子要以什么身份领到世人面前,如何应对朝廷上那帮顽固的老头子,他在宫中又能否健康长大成人……
未来的种种不确定性,都给宁诩带来了压力。
掀起眼皮,宁诩安静地盯着那碗药看了一会儿,瞧着里面黑褐色的药液,不知怎么的,竟想到了与宣王宁阆的第一次见面。
他初见宁阆时,见这个皇弟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圆脸,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十分讨人喜欢。
那时候,宁诩在想,他竟然有了一个血缘关系上的弟弟。上一世除了养父母,他并没有什么亲近的亲人,小时候也曾羡慕同学有哥哥姐姐,长大了后,那点委屈的渴望也似是渐渐消弭了。
而宁阆的狠毒超出了他的预料,起初从心底里产生的几分柔软亲情,今时今日只残留下厌恶和叹息。
这一世,他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宁诩沉默着,许久后,终于将手从腹前收回来,指尖很轻地碰了碰那药碗边沿。
*
京郊外的燕军大营中,段晏听了宫里来的小太监禀报,脸色霎时一变。
宋公公和这小太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他心里却一清二楚——因为那正是他亲口吩咐史御医回太医院后去研制的。
史御医把药端给宁诩,有没有同他说清楚效用?那药喝下去,是否又有极大的副作用危害?
段晏一颗心直往下沉,心绪纷乱不宁,甚至不敢去想一想那个孩子……他与宁诩的孩子。
“朕现在就回去。”他当机立断道。
大帐内,燕国的刘丞相一愣,皱起眉头开口:“陛下,您又要回那昭国宫中?”
丞相现下代理日常事务,繁忙非常,且段晏一向十分敬重他,于是不得不停下脚步,回答:“是,相国有什么话要说?”
刘丞相默了默,出声说:“陛下日日留在昭国宫中,与那昭帝同吃同住,却不筹谋军国大事,臣不知陛下究竟……”
“相国,”段晏面不改色,淡淡道:“朕已同你陈析过利害,如今我大燕并不具有彻底吞并昭国的实力,只能互签协议以图和平。朕留在昭国宫中,正是为与那昭国皇帝商议协议一事。”
刘丞相又叹一口气,摇头说:“若只是为签订协议,那陛下为何仅仅听闻那人不肯喝药,就急着赶回宫中?”
段晏顿了一顿,并未解释,而是道:“这是朕的私事,朕有自己的理由。但请相国放心,朕不会做对大燕有损之事,万事以国为先。”
*
段晏策马入宫,下马后直往宁诩的寝殿而去。一路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两旁的宫人,意外发现这些太监宫女们面色平常,并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模样。
段晏心内紧绷的那根弦,才稍稍松了些许。
但紧接着青年又忍不住想,不会……不会是宁诩喝了药,晕倒在殿中,却无人察觉吧?
思及此,段晏抿了抿唇,加快脚步。
到了寝殿门前,殿门虚掩着,宋公公带人守在门外,见段晏赶来,忙迎过去行了礼。
“宁诩在不在里面?”段晏立即问。
宋公公连连点头:“在的在的,陛下还吩咐奴才们说他喝了药要休息半个时辰,叫我们都在外边候一候呢。”
段晏抬手欲推门的动作一僵。
“他说已经喝了药了?”青年的嗓音有点沙哑。
宋公公不明白段晏为什么忽然问这一句,只好回答说:
“喝了,喝了的。说来也怪奴才,起先见陛下迟迟不碰那碗,还以为陛下嫌苦不愿喝,才自作主张叫人请了您回来。结果刚刚不久前,陛下唤奴才把空药碗取走,自个儿到榻上歇着去了……”
宋公公后面又说了两句什么,段晏完全没有听清楚。
周遭的声响传进耳中,都像是隔了一层湿漉漉的雾,变得沉钝、模糊,黏连成一片,压根无法辨清每一个字眼。
青年敛起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在殿门处站了许久,直至宋公公等人都不安地望过来,才低低开口:“朕进去瞧瞧他。”
推开虚掩的门,段晏进了殿,绕过屏风,果然看见宁诩在榻上侧身盖着被子,似是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