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漪人(127)
连廊外的灯被小丫头们点了起来,那昏黄的灯影,停在廊下,不愿进屋子。
崔清漪趁着这会儿,给金陵的徐络婉和苏姨妈递了一封信,大致意思就是让她们近几日不要出门。
崔清漪的目光落在院中的池子,白日倒还好,一到晚上,看起来竟然有些瘆人。那透凉又漆黑的水,月光轻洒在上面,是无边的海,也是无边的恐怖。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廊下等着未归人的消息。接下来,他们要经历什么,和那水是一样的,无边无际,看不到头。
点灯的小丫头见她站了许久,担心道:“深夜凉气重,王妃还是进屋等吧。”
崔清漪淡淡道:“没事儿,待会儿再进去。”
见不到相见的人,听不到揪心的消息,她像是悬崖边上的人,轻轻迈步,就被深渊吞噬了。
刚走到府门外,就听到了马蹄声,趁着微黄的宫灯,崔清漪看得很清楚——那是萧绥的身影。
萧绥心里藏着事,面上并无波澜,快到府时,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才回来!”崔清漪跑过来,猝不及防地,一把抱住了他。
少女的温热紧紧贴着他的身子,萧绥有些惊讶,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时候,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扑到自己怀里,很害怕,也很担心他。
唯一不同的就是,从前她是不得已的,现在却是真心的。
他抬手将她抱在怀里,呼吸凌乱:“卿卿这是怎么了?”
发觉自己的轻睫烫出了几点泪星,崔清漪紧着嗓子,咽了咽,细弱道:“回屋再说。”
他轻叹了一口气,对后面的人吩咐了几句,就揽着她进府了。
走这一路,又黑又漫长,长到让他想起下午皇帝对他说的话。
“听说徐家那小子没了?”他坐在龙椅上,远不如去年那般精神。
萧绥俯身作礼:“是。”
“朕听说,当时徐怀瑾死的时候,崔家那姑娘也在。”
萧绥听到这,觉得无比熟悉:“父皇如此说,是想重蹈覆辙?”
皇帝心知肚明,摇了摇头,嘴上却连忙劝他:“怎会?如今她生了重病,只怕活不久了,而且崔家一家也不在东都,刚好让她揽下这一切。”
“这样能给外面一个交代。”
萧绥本来是跪着的,听到皇帝的话,直接站了起来,攥着拳,略带轻蔑道:“父皇的意思,是想用她去遮掩萧渡干的事,对么?”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还有些不解:“你和崔家那姑娘也没什么情分,况且她只是落了个不慎误杀的罪名,贬为庶人而已。这样,既能遮掩阿渡的事,你还能再娶裴家的姑娘,岂不是两全?”
身子散发出沉郁冰冷的气息,萧绥强忍着情绪,轻笑道:“徐怀瑾是自尽的,和我妻无关。若父皇执意如此,那我也会执意将他送进去。到时候让大臣们看看,是王法重要,还是父皇重要。”
皇帝嗔目,伸手怒指着他。
萧绥见势也不恼,娓娓道来:“从小到大,父皇一直偏爱老二,无非就是厌恶我外租家的势力,觉得梁家好拿捏罢了。后来,母后去世,父皇直接将沈家的人全都逼出东都,为的不就是想让我们兄弟再无沈家的权势?”
“老二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父皇心里比我和兄长还要清楚。从前他犯的事,不是安在我头上,就是安在兄长头上。后来终于把我弄走了,兄长也被你们逼得整日缠绵病榻。现在却还想让我妻去替他顶罪?”
萧绥越说,声音越平静:“做梦。”
皇帝直接起身,恼羞成怒道:“大胆!
这就是你对你父亲的态度!”
“态度?”萧绥的身子静如深潭,云淡风轻道,“父慈子孝,父皇对我做到了前者,再来说这句话吧。”
“告辞。”
萧绥转身,正要走,却被皇帝喊住了:“那是你亲兄弟,你就不能放过他?”
萧绥气息沉稳,但话里却透露出厌恶之意:“放过他?你们放过我了么?连我妻都要算计,你们把我们当一家人么?”
“父皇当年连我母后最后一面,都没让我见到,现在还指望我妻去替老二顶罪?”
“除非我死了。”
接憧而来地便是震响的扑通声,萧绥没有回头,皇帝直接瘫在龙椅上,对着他的身影怒骂:“逆子!你这个逆子!因为一个女人,你竟敢这样对朕说话!”
“朕要杀了你!”
听到皇帝这样说,萧绥不屑一笑。
走到宫门时,正好碰见了萧渡,只见他含着笑意,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弟,对不住了。听说后日弟妹过生辰,到时候,我会给她备一份厚礼的,就当是我对她的感谢了。”
萧绥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沉沉冷冷道:“你就这么笃定?”
萧渡显然被他的话激住了,愠怒道:“萧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萧绥眯了眯眼,步伐优雅而缓慢离开了皇宫。
若他们不拿崔清漪逼他,他兴许还能让萧渡再活一段时间,可惜,这些人丝毫不知足。
两人一到沁水居,崔清漪就又抱住了他,灼灼的眼神,看的让他心软:“卿卿这般对我,是在担心我?”
崔清漪“嗯”了一声,略带暗哑道:“我是怕你出事。”
“别担心。”萧绥将她抱到腿上,看见了藏在暗处的雪团:“喜欢么?”
“喜欢。”崔清漪靠在他怀里,静静开口,“萧绥,徐怀瑾的死,恐怕要连累到你了。”
萧绥心中一惊,想到她上午未说出的话:“徐怀瑾死前和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