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漪人(85)
“王爷,事儿成了。”六安在远垂花门瞄着,等萧绥离开正厅才敢走近。
“干得不错。”萧绥冷然走着。
“王爷,那我们现在?”六安瞅他。
“先去趟丹青楼。”
六安不解:“去丹青楼干什么?”
萧绥忽而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六安待在原地愣了一会,待萧绥上了马车,他才回过神,原来王爷去丹青楼是要给王妃带吃的。
他笑了笑,连忙跟了上去。
不多久,两人挑了些,便从丹青楼出来了。
冬日的黄昏总是来的早一些,那色泽像是烂熟的杏子,浓郁又黏腻,轻轻填满了他心中的愉悦。
正要上车的时候,六福气喘吁吁从马上下来:“王爷……不好了。”
萧绥蹙眉,平静道:“怎么了?”
“徐相被劫走了?”
六福骑着马一路赶过来,此时额头出了许多冷汗,他颤抖说道:“不是,是府里……王妃出事了。”
萧绥眼神冷厉,直接将方才买的东西撂给六安,独自骑上马便往回赶。
一路上,迎面而来的寒风刺激着他的额角,接憧而来的便是她那些笑容和眼泪,那些碎片宛如刀尖一般,轻松将他的心跳剜了出来。
他实在是怕。
怕她出事。
来到王府,沁水居倒在那里,像是一把含有杂质的青铜剑,淌在融融的火海之中,慢慢地冒着青白之气。
直到看见眼前这一切,萧绥一路绷着的弦悄然断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早上还说要等我回来的……
她还让我陪她去扬州的……
见他冲进来,旁边的几个下人赶忙将他围住:“王爷,王妃她已经……”
萧绥额角的青筋凸起,将他们推开,怒道:“闭嘴。”
“我看谁敢再提一个字?”
下人们牙齿打了个寒颤,怯怯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是平常那个克己复礼的王爷说出的话。
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穷奇。[1]
既暴戾,又凶狠。
甚至还带这些阴郁。
萧绥不顾阻拦,急切冲了进去,青白之气转而化为黑烟,他在熔炉里被烈焰蒙上双眸,霎时,烫出了斑点泪珠。
还没来得及抹去,四周的黑烟便捕捉住他了阴郁的身影,一寸一寸地将他吞没。
“王爷!”
等六安六福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萧绥在火中倒下的身躯,不顾旁边的哭喊,协力将他从火中背了出来。
梦里是个朦胧的深秋的早晨,露珠在雾气中凝结成霜,身边的芦苇丛刮着他的臂膀。
缓缓抬眸,他望见,一位羞涩的少女正朝着自己迎面走来,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她那晚,她戴着面纱,隔着水气,静静地坐在自己对面。
他推开层层薄雾,伸手想要去寻她,可怎么寻,都抓不住她。
蓦然回首,却发现,她在水的那一方。[2]
“卿卿……”
“老天保佑,王爷你终于醒了。”
六安蹲在旁边哭丧着脸,见他有了苏醒的迹象,这才起了身。
“卿卿……”
“路明,这是怎么回事?”六安担心,火急火燎地将路明从外面拉了进来。
路明见势赶忙施了几针,良久,萧绥才睁开了眼。
六安将他扶起来,他望了望,声音暗哑:“多谢。”
路明叹了口气:“王爷不必多礼,只是……”
“你出去吧。”
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现在,他不想听到关于她的结果。
路明摇了摇头,走出了玉兰阁。
六安看他浑身散发着阴郁冰冷的气息,大气不敢出:“王爷,徐大人已经到东宫了。”
萧绥轻轻“嗯”了一声。
他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月色,恍惚间,回想起了她的模样。
第一次见面,她抱着自己,说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他应了。
成婚后,她亲吻着自己,说心里只有自己,他爱了。
就连前些天,她还在意乱情迷中喊他的名字,今早还抱着自己,让自己再多陪一陪她……
为什么?
为什么,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她就离开自己了……
为什么老天这般不公平,让她来到他身边,又从他身边夺走……
萧绥转身低下了头,心口像是蒙了一层冰凉的雾气,忽然凝结成霜,冻住了他的心跳。
月色偏着角度在萧绥脸上打转,晃悠悠地,闪出了晶亮。
见他十分伤心,六安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王爷……这是方才清理的时候发现的。”
吹了许久的冷风,他转身坐在了交椅上,手指颤着接过了递来的玉佩。
这是他给她的那块玉佩。
她一直戴着,为何今日会掉落……
霎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推演……
她没死?!
六安见他慌张起身,忙拦下:“王爷,王妃她……真得已经不在了。”
萧绥慌乱解释:“不可能,她没死……她肯定没死,这是我给她的,她不会解下的……”
他推开六安,不顾自己的身子,忙走到了沁水居的黑暗中。
烟味和朽木味,像是一杯温热的茶香,扑进他的鼻腔,化作一缕丝线,猛地将他的魂魄拉了回来。
六安见他踉跄出去,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打了自己一下,接着便跟了出去。
萧绥着急问:“六安,王妃的尸骸呢?”
“可有见到?”
六安的心口一颤,无奈叹气:“王爷,王妃真的已经离开了。”顿了顿,“那玉佩就是从王妃的尸骸上取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