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漪人(93)

“什么身份？”

“江家少奶奶的身份。”

崔清漪微怔，觉得江寻舟在开玩笑：“表哥吃酒吃糊涂了吧，这怎么可能？”

“云二，当年不理你，是因为你总收下李家二郎的东西，单单不收我的，我也想气一气你，所以那段时间没理你。”

她没有在意过这些事。

“这些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怨过表哥。”

“是么？云二。”

努了努嘴，她觉得江寻舟的情绪都不大对，不适合再僵持下去了。

她起身想走，却被江寻舟抬起了下巴：“那紫毫笔是我抢你的，你为什么不怨我？”

崔清漪惊讶：“我……我为什么要怨你？况且后来舅舅也斥责你了，我不喜欢抓住别人的错处不放。”

年少的心事被挑开，江寻舟索性将一切挑开：“当年李家在东都上门提亲，你为什么多番拒绝？”

崔清漪察觉他的脸色一红一白的，心中莫名有些怯意：“我又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多年以来，压制在水下情感正在慢慢融化，直至涨至水面，撑起他这只小舟，他才意识到，她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江寻舟嘴唇张着，伸手想要抱住她，却被她刻意推开。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崔清漪趁他出神，挣脱他的居高临下，躲到了一旁。

犹豫后，她便想明白了缘由：“我来找表哥，是想要看姐姐，并无其他的想法。至于江家的少奶奶，还是留给日后进门的嫂嫂吧。”

“为什么？”他近乎乞求的声音。

崔清漪听他气声不对，清了清嗓子：“表哥的喜欢弥足珍贵，可我心里只把表哥当做家人。我知道这样说，表哥会伤心也会难过。可，爱并非强迫，而是互相尊重。表哥会尊重我的，对么？”

“云二这样说，是心里有人了，对么？”

崔清漪愣了一下，低语道：“没有。”

沉默一旦浮出水面，就笃定了猜想的答案。

她从滔滔不绝，到方才的微怔，显然是把某个人放在了心上。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错过了她，不甘心就这样让她爱上了别人。

江寻舟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叫你漪儿，唯独我叫你云二么？”

崔清漪知道：“表哥曾经说过，云漪的漪太难写，云二好写一点。”

江寻舟摇头，沉默良久后，他又微笑点了点头。

他叫她云二，就是想和家人的身份有一个区别，他想让她以妻子的名字站在他身边。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却无心。[1]

江寻舟缓缓背过身影，似妥协开口：“这些话，你不愿意听，我日后便不说了，只是——”

“你如今住在哪里？”

崔清漪顿了顿，方道：“长干里。”

江寻舟脖子一僵：“李白曾写过‘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没想到……会这么巧。”[2]

巧到，和他们的开始如此相似，结果却有又些不同。

崔清漪闷不做声，江寻舟望了望，转身凝视：“搬来江府住吧，不为别的，就为

了表姐。”

见崔清漪想要拒绝，江寻舟继续道：“你放了一把火，他不见尸骸，等醒过神，会来找你的。”

“他不会。”

“他会。”江寻舟云淡风轻的一个音，“提他的时候，你的睫毛一直在眨。”

崔清漪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颜色亮的有些显眼。

小时候，她一说谎，睫毛就闪闪烁烁，像一只振振欲飞的蝴蝶，很美，但他似乎怎么都捉不住。

“你住进来，对外就是江家的二小姐，这个身份，会帮你免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若你还是不想，我帮你再寻……”

崔清漪抬眸：“表哥，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我能来看姐姐就很好了。”

“我对你好，不单单是因为你是云漪，还因为表姐她需要一个人陪她。”

“娘走的时候说，让我一定找到你，如今你回来了，岂有再走的道理？”

“留下来吧。”

崔清漪不好推脱，含糊“嗯”了一声。

江寻舟走近，对她笑了笑，认真道：“你第一次来金陵，今日我们去澜园吃午宴。吃完后，我就派人去你住的地方将东西都搬来，委屈你先暂住西边的厢房。随身可有丫头？”

“有的，她们是我在崔家特地挑的。”她呆呆地看着眼前人，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更好，到时候让她们把东边的汀兰苑打扫出来，你住进去。”

“汀兰苑？那不是母亲的……”

江寻舟拍了拍她，示意边走边说：“是爹给姑妈留的院子，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这院子也都光秃秃。等让花匠种些花，春天的时候，你便住进去。”

“我记得，你喜欢海棠花？”

崔清漪点了点头，没想到他会知道。

“好，到时候我去请全金陵最好的场人。”

“这太铺张了……”崔清漪觉得不妥。

“不铺张，到时候多给些工钱，再不济，请那些场人吃顿全鱼宴，可好？”

江寻舟的话，像漏窗闪进来的波光，飘飘拂拂，让崔清漪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

“怎么走路还能出神？”

“没，都听表哥的。”

江寻舟忽而停了下来：“过几日，我派人去打听打听东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放心。”

崔清漪心里一震：“不用这样。”

江寻舟坦然道：“凭他的本事，很快就能找到你，但私心来讲……我是不愿意他见你的，也不愿意再让你自己去掺和那些事了，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