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假想(35)
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保存文档,关机,曲邬桐暂停音乐,起身,松弛了语气才开口:“简单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不开灯省点电。”
“怎么加班到这么晚?”作为交换,她也关心一句。
因为不知道你回家了。
“下周要上线新支线和活动,和项目组再确认了一下流程和细节。下次不会这么晚了。”
需要庆幸她没有开灯,才可以遮住他脸上因不习惯撒谎而漫上的红晕。
两人一起走出书房,曲邬桐摊在卧室床上,梁靳深拿着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番茄叶香氛同学终于能够休息一天了。
趁着梁靳深在浴室洗澡,曲邬桐再次打开“AppleRhapsody”。
帕里斯明显清醒多了,至少走路不会再踉踉跄跄的了;只可惜曲邬桐刚攒下来的金币一下就被全部兑换成了背包里没吃完的抗过敏药。
恨铁不成钢,曲邬桐领着帕里斯走出地下酒吧,没钱坐车,只能漫无目的地乱逛。
上一秒还在布满霓虹灯的高楼建筑中乱晃,下一秒帕里斯就晕头转向地拐进了某个不知名落败小巷。
裸露的电线,剥落的墙皮,路边旺盛生长的苔藓,以及残存的生锈的空调外机……曲邬桐好像走在大学时通往那间半地下出租屋的路上,恍惚,记忆在交叠。
梁靳深居然是这么念旧的一个人。
忍不住在心底念叨着,曲邬桐只能将这些与现实高度重合的设定与画面归咎于他的念念不忘。
习惯性地在道路尽头左转,在第二栋楼右拐,往前再走十米,躲进右手边的楼道,迈上向下的楼梯,在左手边,是那一间熟悉的地下室。
门口贴着的对联甚至还是大三寒假学校宣传部门分发给新媒体运营部部长曲邬桐的那一对。
两人找不到糨糊,透明胶纸又不够用,只能拼拼凑凑勉强贴上,曲邬桐强迫症发作,怎么看都不顺眼。
下次再来,她带了几张身为手账博主的舍友赠送的贴纸,用茉莉、百合、玉兰等漂亮花束遮住了对联那些摇摇欲坠的角落。
帕里斯仰着头,果然在上联的左上角找到一张即将褪色的茉莉花样式的贴纸。
踮脚,帕里斯从昏黄的壁灯上方摸出一把钥匙,对着锁孔,右拧两圈,出租屋的门被打开。
曲邬桐捧着手机,隔着屏幕似乎都能嗅到挥之不去的霉味,心脏好像患上风湿病,一撞见这些潮湿的记忆,就开始隐隐作痛。
灰蒙蒙玻璃窗,木质单人床,二手书桌与椅凳挤占狭窄过道,分不清是水管还是冰箱的轰鸣声更响。
这里会有关于番茄的秘密吗?
曲邬桐不知道,而帕里斯没心没肺地到处翻找。
扬起床单被套,掉出两只发夹三个发圈以及几枚正方形小片;曲邬桐简直要抓狂,不知道梁靳深把这些细节写进游戏是有什么险恶用意,脸在发热。
幸好帕里斯什么都不懂。
打开冰箱,气泡水和果汁摆放得整整齐齐,帕里斯把这些珍贵水源放进红色背包。
曲邬桐灵光一现,或许——这是番茄生长必需的水分吗?
只可惜帕里斯身无分文,凑不齐回城的车票,只能将这个假想留到下次再验证。
继续翻,帕里斯从书桌抽屉里又翻出租房合同,水电账单与简历。
泛黄的纸张上字迹也模糊,曲邬桐眯着眼睛辨认好久,什么都看不清。
她好像从未看清读懂梁靳深。
水声停歇,曲邬桐手忙脚乱地退出游戏,搞不懂自己难得支持一下他的事业,为什么莫名混成了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梁靳深轻手轻脚地在她身旁躺下,关灯,没有了酸甜的烛火照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常青藤的气息将她缠绕,曲邬桐心烦意乱,第一次察觉自己的愚笨,解不出游戏的谜底。
睡不着。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曲邬桐将失眠的原因归咎于今日的情绪波动。
在自己的这半边床榻上翻滚,一想起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她就更烦。
腰忽然被搂住,梁靳深不知道是也失眠还是被她吵得睡不着,拽住她抱进怀里,声音很轻很缓慢,被睡意浸泡得松软,“睡不着吗?”
“嗯。”曲邬桐声音也跟着变低,头靠在他肩上,有点沮丧,总觉得这一天真是太坏了。
“聊聊天吧。”梁靳深强撑着睡意,摸摸她的脑袋,手指很轻柔地为她捋着头发。
“聊什么呢?”其实很想问与“AppleRhapsody”有关的话题,可她还是忍住了,难题要自己破解才有意思。
曲邬桐闭上眼,今晚餐桌上那堆话语的余音似乎还未散去,“可以跟我讲讲你的妈妈吗?”
动作一顿,梁靳深抿了抿唇,潜藏的逃避型人格作祟,有些不知从何开口。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曲邬桐就开始后悔自己不合时宜的多嘴。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不是吗?
可梁靳深还是讲了,在不停歇的雨声伴奏中,
他的声音湿漉漉的。
“我的母亲是先天性耳聋,经人介绍与我父亲结婚,然后就有了我。”
“让我母亲喜出望外的是,我拥有着健康的听力;她不能分辨前后鼻音的差别,以为‘shēng’与‘shēn’是近似音,将我取名为‘深’。”
他们之间的关系具有滞后性,都结婚好几个月了,才慢半拍地彼此介绍家庭背景与父母。
“我十一岁时,我的母亲车祸身亡。”
“我印象中的母亲有着一双很漂亮的手,打起手语来像是舞蹈中漂亮的手部动作。但做裁缝也免不了与针线磕磕绊绊,留下了一些茧与疤痕,碰起来像是法兰绒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