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假想(36)
“以至于我现在并不购置法兰绒材质的衣服。”
“不然总会想起她。”
曲邬桐用力,环住了他的腰,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去世时手上还攥着一张超市小票,被我父亲当成遗物带回家,下半截的字迹**涸的血液模糊,我辨认了很久也搞不清打折的临期卫生巾是什么价格。”
“只能注视着热敏字迹一点一点褪色暗淡,与我的记忆一样。”
“可能是因为我与母亲只能用手语交谈的缘故,我并不习惯用声音与语言描摹她,回忆她。”
烂好人情结发作,曲邬桐不知如何答复,搞不懂是应该安慰他还是将话题揭过,只内疚自己太不会选择聊天话题,环紧了他,双手在他腰后系了个热烘烘的结。
“我会努力替你记住的,”曲邬桐闷声开口,“记住与你的妈妈有关的这一切。”
“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低头在曲邬桐额头上落下一吻。
或许是今天提及了太多与“出租屋”和“手语”相关的字眼与画面,曲邬桐迷迷蒙蒙中,在梁靳深怀里,伴着雨声,脑袋里那一个险些被彻底删除的晒后傍晚忽然又蹦出来,张狂地叫嚣着。
大三下,应该是八月底开学前,曲邬桐最后一次光临梁靳深的出租屋。
她摊在床上提前准备着其实已烂熟于心的保研专业课资料;而梁靳深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和手语教材整理着课件。
新学期,梁靳深申请负责了一个志愿项目,去特殊教育学校为小朋友们上社团活动课程。
风扇摇头晃脑,总是偏爱曲邬桐,更长久地注视着她;对于梁靳深只是匆匆一瞥,他的脖颈沉默地淋漓一片。
对着电脑,他一点一点将课件修改得多彩些,将活动设置得有趣些;时不时抬起双手耐心对着照着手语教学视频一遍遍打着手语,修正自己的手语表述。
日薄西山,阳光是稀释的黄油,薄薄地抹在玻璃窗上;梁靳深的手影映在画满不知哪一任租户留下的涂鸦的墙上,像是童年曾沉迷的手影魔术。
走神,白墙是幕布,他的手语是跃动的文字,曲邬桐尝试研读,皱着一张脸,还是无法破译。
“手语会很难吗?”忍不住问,她偶尔会撞见梁靳深打手语,读不懂而产生的置身事外的感觉有点糟糕。
“不难。”他的动作一顿。
“你可以教我手语吗?”好学与好奇是曲邬桐始终保持且珍藏的宝贝习惯。
“你真的要学吗?”梁靳深有些犹豫,回头看她,头发蔫蔫地耷拉在额前,模糊了眉眼,
急忙直起身,她信誓旦旦,“嗯!我要学!”
“那……”长久地停顿,梁靳深看着她明媚的眼睛,明知她只是一时兴起,却还是松口,“我先教你一句手语吧。”
身子向前倾,曲邬桐的头发被风扇吹得蓬松,“好!”
“你读懂了这句手语后,我再教你其他的。”喉结滚动,梁靳深眼神飘忽。
又点头,曲邬桐干劲十足。
放学时分,窗外有小孩结伴热闹跑动,牵连窗户微微震颤;这家抽油烟机与那家电视机的工作声响混杂在一起;阳光越来越稀薄,可逼仄出租屋中的燥热并没有因此而减轻一分。
脸在发烫,梁靳深被晒得好热,脸在发烫,他猜想自己或许是中暑了,不然怎么会有晕眩的错觉。
梁靳深先伸出右手食指对着自己的胸膛。
一起拇指将拇指伸出,抬手,微屈,指尖抵着下巴两侧,轻轻点头;再单独向上举起食指;并拢立起食指与中指,然后碰了碰嘴唇。
左手也抬起,双手拇指与食指指尖分别相碰,环成一个圆形。
结束——
高估了自己的天赋,曲邬桐云里雾里,下意识地也伸出手尝试跟练,却一不小心就将手指拧成了麻花。
“可以再一遍吗?”抿嘴,曲邬桐垂头丧气地请求。
梁靳深又重新打了一遍这句手语。
可她还是没记住。
于是又一遍。
梁靳深打了三遍这句话的手语,太阳伴着他的手部动作一起落下,室内很昏暗,几乎没有任何光。
蹙眉,曲邬桐摆弄着自己忽然变得迟钝的两只手,脸上的神情比做奥数时还认真。
“我饿了,”他先放弃,“先出门吃饭吧。”
不服输,曲邬桐从床上站起,手还在乱动个不停,“等我读懂了这句话,你真的要教我学手语哦!”
梁靳深点头,伸手将她被吹得浮躁的头发捋到耳后。
曲邬桐的三分钟热度让她认真找了一周的答案。
第一个字是“我”,第三个动作是“一”吗?
回忆中他的动作一不小心就只剩七零八落的碎片。
连蒙带猜,曲邬桐不像在读手语,倒像在玩小学时语文试卷上的连词成句的游戏,可怎么拼凑都好像组不出一句话。
很落俗地,曲邬桐在电脑搜索引擎中输入“‘我爱你’的手语”。
网速很慢,页面一卡一卡地跳转,她咬着唇,构思着如果答案这是如此,她要怎么委婉地拒绝梁靳深。
一整页的相关信息链接终于蹦出,曲邬桐屏住呼吸,假装毫不在意地查看。
只可惜一个屏幕的参考答案没有一个与题面是吻合的,曲邬桐点击右上角的叉号,关掉自己不切实际的假象。
秋天到了,她还是读不懂,还是一不小心就忘记了。
曲邬桐再也未光临过那一间出租屋,也错失了一探究竟的好时机。
周一,早班,曲邬桐闭着眼睛刷牙,脑袋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