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生平二三事(188)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请安,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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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予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回来是先回沈府见爹,还是先到什刹海见娘?
爹娘是京城首屈一指各过各的夫妻,可对他却是一样的好。
他做不到厚此薄彼。
再说了,什么男子才能顶门立户、男主外女主内的劳什子的说法,在他沈家都是扯淡——他何止做不到,根本是没胆子厚此薄彼。
所以,他跟小厮说:“分别告知侯爷、夫人,我回来了,在望江楼等候他们。”
要是爹娘年纪再大一些,他怎么也要把两人拎到一个宅子住,现在都是正值盛年,他就再混帐一回,劳动他们一趟。
到了望江楼,可得好吃好喝地犒劳自己一番,对了,估摸着洛儿已经见到了她的月霖哥哥,见完就该轮到他了——对异姓妹妹,他也是如对父母一般惦念的。至于随风……他就不用妄想了,那个月霖的傻儿子,最少也得腻月霖几天,凭谁也别想让它离开宅子半步。
沈星予正琢磨着点哪些菜的时候,府中侍卫策马赶来,语带困惑地禀道:“夫人得知世子大抵今日归来,一早便回了侯府,翘首以待。属下不知,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一听便知,这侍卫与报信的小厮没在中途遇见,倒是时时观望着他行踪,所以这会儿完全懵了。
沈星予哈哈一笑,拨转马头,扬鞭驰向家中,还不忘敷衍一句:“累糊涂了,不记得家门了。”
皇帝率众相迎时,沈瓒自然在列,早已见到儿子,可皇帝不厚道,只留了首辅,害得他跟儿子连个招呼都没打。回府之后,自然是百爪挠心,盼着儿子早日回家。
沈夫人受得了与儿子分别,譬如他在书院时,她自来是牵挂与心安并存。
她受不了的是儿子面临危难。
这次到见了真章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爽快答允儿子自请的差事,到底有着多大的凶险。
只是,不论如何,她也不能做反悔的事,急赶急地分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几名亲信,负责母子之间随时通信,更保证她时时知晓儿子的现状。
于是,知晓了在这月余间,星予受伤或病倒三次,却是每次在病床上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两日。
她听了,真是心都要碎了。
但亲信也告诉她,长宁长公主和顾月霖、李进之亦是如此,那三个人哪一次的伤情都不见得比小侯爷轻,却都只允许自己最多休息一半日,小侯爷休息时间略长,是因长公主勒令如此。
别人她不知道,长宁那个破身子骨,沈夫人还是很清楚的。再想想,月霖和进之与自己的儿子年岁相仿,那两个孩子与长宁一样披风沐雨,她的儿子怎么就不行了?何况已经受了优待。
——就这么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地宽慰着自己,熬过了这些天。
一个多月,足足将她熬得瘦了一圈儿。
自然,她夫君也没比她好哪儿去,总是一面自豪着一面忧心着,加之军务本就繁忙,也愈发清瘦。
是以,沈星予见到的父母,毫无默契地站在一起,形容却都现出憔悴。
他眼眶一热,抢步上前,行跪拜大礼,“父母在不远游,孩儿不孝。”
夫妻两个齐齐伸手,一左一右将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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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之正如顾月霖所说的那样,对下属、手下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回府清算。
窝火那么久的事儿,离宫后自然尽快落实。
至午夜,事情告一段落,李进之摸出小酒壶,喝了一大口酒,愈发惦记君若和随风。
那个嘚瑟的猫儿一样的妹妹,那个骄傲得近乎欠揍的雪獒,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样。
罢了,横竖两个都是跟月霖最亲,他就忍一忍,明日再去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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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笑与强忍的泪水交织之中,长宁与三名少年郎各自回府,与亲友亲信一番契阔,都有一两日要忙。
这情形中,顾月霖是最心暖又最没辙的:他家随风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跟他在一处,不允许他离开自己视线。
为此,顾月霖只好带上它,应承相继到访的翰林院上峰、同僚。
怕体型大的野兽、犬类,从来不拘男女,登门的自然有因为随风想拔腿就跑的,只是,一想到那庞然大物是那少年状元郎养在身边的,没胆子也装出胆色来;少数就是天生不惧兽类的,见了只有好奇,瞧着好看就生欢喜,对随风只有满满的善意。
而不论那些人是惧怕还是善意,随风都顾不上,它如今只在乎顾月霖的一举一动,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那厮就又跑出去好长时间。
所以,他坐太师椅上,它就坐在他身侧——这实在是无奈之举,试过跟他一起坐太师椅,奈何椅子太小,它体格太大,根本盛不下,试过好几次都一样,只好作罢。
回京第三日,皇帝单独召见顾月霖。
顾月霖直接被引进了御书房的里间,皇帝已经摆好棋盘。魏阁老是不用逼着自己陪皇帝下棋了,往后他们几个会代行这差事,幸好皇帝下棋讲究君子之风,输赢都甘愿,不需有负担,这还是魏阁老提醒他的。
这么想着,顾月霖躬身行礼问安。
皇帝笑呵呵,打手势,“快免礼,坐,盼了这么久,总算能看看你棋艺是否有长宁说的那么好了。”
顾月霖依言落座,“微臣棋艺好坏时皆有,说白了是没谱,还望皇上海涵。”
皇帝听了,神色恍然片刻,缓声说:“臣棋艺好坏时皆有,说白了是没谱,还望殿下海涵——多年前,蒋昭曾与朕这样说。你们,怎么会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