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生平二三事(218)
顾月霖抬手示意免礼,“总是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母女两个定居此处的年月已久,他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每次只要碰面,魏琳伊就会给他行礼。往日不当回事,此次即将远行,也就出言提一下。
魏琳伊一笑,落座时笑道:“我怕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了,场面功夫自然要做足。”
“闲的你。”顾月霖失笑,“将母亲照顾得很好,生意也是越做越像样子,哪有你怕谁的道理。”
“话说透了就不好了,你晓得我是什么意思就得了。”魏琳伊已经修炼出来了,不论与谁,不论直接或间接地提及当年做过的糊涂事,都能语笑嫣然,稍稍一顿,她便转了话题,“要出远门?”
“对,这次是来辞行。”
“母亲这边你不用挂怀,迟一些我送些小物件儿到府上,保不齐有你路上用得到的。”
“有心了,多谢。”
离开时,魏琳伊送他到二门外,他着意叮嘱了几句,她一概欣然应下。
这日晚间,李进之、沈星予、君若、魏琳琅齐齐赶至兰园,为父子二人践行。
自开建书院至今,魏琳琅俨然成了程放的一个小徒弟,往兰园跑得很勤,渐渐地,与父子两个也就熟不拘礼了。
这一次前来,践行意味的是什么,她明白,旁人亦明白,始终挂着的笑容,不过是拼尽一生气力,来做这一场戏。
翌日晨间,程放、顾月霖带着随风离开京城。
长宁大长公主并未践行。
然而,随着父子两个的离开,她一病不起,不过数日,便已病入膏肓。
君若告了假,日日服侍在近前。
这日上午,皇帝遣了内侍来探病,本来一切都好好儿的,末了,内侍却来了一句:
“皇上想着,大长公主病重,驸马因何还不现身?”
君若想一脚踹死那个满脸不怀好意的内侍,更想给皇帝一刀——先帝认可的这新帝,怕是表里不一、过河拆桥的东西。
长宁却是悠然一笑,“驸马早就死了,你去告诉皇上,让他治我的罪。”
内侍听了,倒再不敢造次,行礼道辞而去。
皇帝那边再无下文,反倒引得长宁满眼讥嘲。
午后,君若陪着长宁去了水榭。
“沈瓒那个不着调的,年初辞去了京卫指挥使的官职,也没能让星予顶上他的位置,错了。”长宁说。
“哦?怎么说?”君若隐有所觉,一时间却不能化为言语。
“若是父子两个都在皇城,如今的皇上大人有什么猫腻,总能防患未然,眼下却难办了。如今这个皇帝,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儿罢了,不定什么时候犯浑卖蠢。”长宁正色提醒君若,“日后千万小心,见势不好,赶紧跑,记住了?”
君若用力点头,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叔父和哥哥也是这么叮嘱我的,说我是女孩子,遇到任何事都不能硬扛,能溜就溜。”
“那对儿狐狸精转世的父子……”长宁转眼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真想他们。”
君若没法儿说他们会回来的宽慰的话,只是握住长宁的手。
长宁缓缓反手,握住君若的手,“我就快走了,身边一切,能转手赠人的,我都给你,不要推拒。固然是因为我最心疼、欣赏你,也是因为,你是他和月霖这些年最宠的孩子。”
君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掉落,然而再难过,也能察觉到,这一次长宁提及程放时,语气有些微妙。
她想问一件事,强行忍住。
二月下旬,长宁大长公主因病与世长辞。
第125章 “既然他变着法儿作死,那就别再过安生日子。”
长宁大长公主临走之前,带走了清河郡主,清河凌迟处死后,挫骨扬灰。
梁王一家到这时候才清楚,长宁有多憎恶清河。
清河是忽然间被带离了王府,王府就按无故失踪报官,禀明皇帝。
皇帝知道清河曾经作恶多端,没想到的是,已经半死不活了,仍旧有仇家不肯放过。
梁王府都心急悲痛不起来,皇帝更不会当回事,只轻描淡写地吩咐顺天府与刑部尽力寻找。
长宁大长公主入土为安之后,君若很多天心绪低落,沈星予和李进之也没好哪儿去。
那般风华绝代的人物,数年来不知帮过他们多少,又时时相见,下一局棋,喝几杯酒,要他们如何能忘记她的音容笑貌。
在外的顾月霖及时得到消息,独自静坐许久,转告程放。如今程放已将手中所有事务交给月霖,再不闻窗外事。
程放默了默,“生而无欢,走了也好。”
顾月霖只是不明白,长宁何以突然病重离世,隐约有些猜测,却不便探究。
。
顾月霖是二月初离京,走的时候有父亲和傻儿子相伴,返程时已是孤身一人。
启程时,程放的情形就已经很不好了,只剩下一两个月的光景。
程放辞世后,随风一下子没了精气神儿,固执地不肯离开海上那座小岛,每日只吃一点点东西,傻呆呆地守在程放和林珂合葬的墓地。
它原本最是依赖顾月霖,到如今,已经离不开程放。哪怕只是在那人曾在的地方停留,便足够。
顾月霖为着随风,多停留了一段日子,在那期间,随风也走了。
他的心,就此残缺了一块。
程放已然辞世,消息不曾向外透露,但月明楼的首领都是知晓的,有几位更是追随到了岛上,送程放入土后才离开。
不论明*里暗里,众首领对顾月霖是对程放一样的效忠,却不愿真正接受宗主已然不在的事实,仍旧唤顾月霖为少主。这亦是顾月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