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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什刹海没有结冰(7)

作者: 坡西米 阅读记录

桥边还靠着一辆自行车。

“二八大杠。你们可能没见过。” 滕修指着自行车问,“我们那时候谁家要是有,那都可羡慕了。”

周巢摇摇头:“见过的,我姥爷以前有一个,接送我上下学。挺高的,我骑上以后脚没法儿着地……还摔过一次。”

实际不是摔过一次。她还骑那车带过康远,两人去少年宫,车框里还塞着别扒拉,出了胡同没多久,俩人就都掉沟里了,后来还是被周巢姥爷给拎出来的。

滕修一只手搭在桥上,看向后海。

“都是人工湖,挖出来的。北海,后海,什刹海……挖出来的土堆成景山,放故宫后头给皇上看。其实皇帝也挺好糊弄的,弄个假山还挺满意。”

“之前说北海底下有个海眼,然后人又从王府井内块儿一口大井里发现了铁链子。大铁链子很长,怎么也看不见头,传是这边是海眼,那边儿拴着龙。后来越传越邪乎,人们就不敢拔了,把铁链子原封不动放回去,把井封了。有意思吧?”

“都说在北京,你要是喜欢一个姑娘,你就带她去逛北海公园,夏天划船,冬天滑冰,在湖面上眺望白塔。那为什么不说什刹海呢?”

“因为这里以前就是片野湖,没人管。冬天滑野冰出事儿的不少,水不深,北京城没有深的湖,最深的北海也就四五米深。但是大冬天的掉进几米深的湖也受不了,尤其是穿着绒衣掉进冰窟窿,水一吸进衣服里人就往下沉。”

“之前人们都是自己做冰车,钢角铁一削做成冰刀,家里弄煤的签子拿过来当拄的。滑的时候得戴手套,不然铁签子动手,能给冻坏了。”

“后来东西城混混们争地盘,约着在什刹海边上茬架,咱们西城有一个被人一板儿砖拍在头上,当场就过去了。” 周巢转过头看着滕修。

“西城这边儿赢了,什刹海就归西城一帮的管。到了冬天用绳子一圈,竹竿一围,在冰上划出一片儿来。想滑冰就交几块钱租冰车冰鞋,还别说,其实管挺好,几乎再也没出过事。”

“但是刚入冬时,混混们也不敢开场子租冰具,因为内时候冰不厚,还是脆的。得等到一二月份,等冰瓷实了。”

“也有胆子大的。我曾经在这片儿救过一个孕妇。冬□□服多,大着肚子走冰面上,那时候刚入冬,冰还没有冻瓷实,我从岸上看过去就觉得不对劲儿。”

“我在岸上看着。想着看那孕妇安全到了对过儿我就回家。后来越觉得不对,因为那孕妇就漫无目的地走,在冰面上转圈儿。”

“结果一处冰薄,一脚踩下去眼看着人就掉进去了。我吓得不行,赶紧跑过去跳进窟窿里把人拖到岸上。”

“当时仗着年轻,身体好,倒也忘记冷了,就是想着可别出什么事,这要是死了,一尸两命。我就把人一路扛到了积水潭医院。”

“那孕妇命还挺硬的。送医院以后一查什么事儿没有,就是有点儿冻着了,肚子里孩子也皮实。”

“后来再去积水潭,那块儿医生认识我,私底下偷偷和我说的,说那孕妇本来没打算活的,因为她丈夫茬架时被人拍在后脑勺,去世了。之前两人爱的死去活来,孕妇醒了以后就是哭,哭为什么没死成。”

“医生还劝,既然捡回来的一条命,就好好为自己活吧。别再做傻事了。”

“那孕妇出院以后还到处拖人打听我,找我,幸亏我叮嘱过医生,医生嘴紧,没告诉。”

“没想过是不是要感谢我,说不定是找人打我。” 暮色里男人自嘲一笑:“毕竟人家抱了必死的决心,结果被我给拎出来了。”

周巢觉得自己在抖。她知道滕修在说什么。她转过头看向滕修。这时滕修伸出手,把贴在周巢嘴边的几缕乱发别到了耳后。男人的指尖凉凉的。别到耳后,那只手又放在了周巢的头顶。

滕修俯下身,凑过来,把额头贴着周巢的额头,轻轻慢慢地说:“二十年前和妈妈一起掉进冰里的小女孩,看来有乖乖长大。”

周巢摇摇头,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她飞快地抹了一下,低声说:“不是的。” 她真的一点不乖。她活在恨里,并且天天在幻想和别扭,自怨自艾。

生命中的一切安排都不是她主动的。都是生活告诉她:“你就该如此,你就是这个命。” 你就是个爸爸是混混,妈妈不要的小胡同串子。你的命不算好,也不算特别差,所以你不能抱怨,因为比你过得差的大有人在,你抱怨,就是不识好歹。

所以她主动去讨厌北京,去讨厌冬天,她讨厌这里,和所有事情划清界限,所有事情就不能给她伤害。

此时此刻的眼泪并不是难过什么的,很复杂。她是委屈的。

滕修看了周巢一会儿,继续说:“你想听听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在那之后,还是那年冬天,我又下水救了一对在冰上谈恋爱的小年轻。男的挣扎的太厉害,救他的时候费了一些劲。可能我在冰水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上岸后就得了心肌炎……一直也没好……” 周巢隐隐约约猜到,一直也没好意味着什么。

滕修语气淡淡的,然后抬手随意指了指:“就是那两个人。”

周巢顺着看过去,“真的吗?”

“假的。我随便一指。” 滕修笑了。

“当时也没看清脸,后来也没再见了。所以对于我来说,走在街上,也许是这两人,也许是那两人,是谁无所谓。”

“那……什么是有所谓的呢?” 周巢问:“我……一直觉得挺没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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