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鹤(39)
严嘉不屑地说:“我早就知道她不简单,你们看她天天穿的戴的,都是高奢,随便一条手链要几万块。上次我问她,她还跟我嘴硬,说是朋友圈里买的假货,我眼没那么瘸,为什么不能大方承认啊?那不就是心里有鬼,来历不明的东西,自己也不好意思呗。”
接着是姚晓晓有些迟疑的声音:“不至于被……包养吧,那人可能是她家的亲戚呢,可能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不要一有点什么就往那方面想啊,再说了,我看孟臾也不像那种为了点钱就……内什么的人。”
严嘉不以为然地嗐了声,抬高音量,“诶呦小小,你太天真了吧,什么亲戚啊?孟臾是本地人,你们见过她的父母吗,听她提过吗?没有吧,那她这大学四年,周末、节假日,还有平时动不动就回的地方,是哪里呢……”
冯娉婷像是有些不耐烦,打断她,“嘉儿,你这么无凭无据地胡乱猜测不太好吧。我们都认识四年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真有什么,你也该当小鱼的面说啊。”
“哎呀,我不过就是随意八卦一下嘛,你以为我们不说别人就不议论了?再说了,要真是清清白白的亲戚关系,为什么捂嘴啊,视频都被和谐了……”严嘉不服气地哼哼道。
那天孟臾受伤之后,没一一给她们回电话,只是在宿舍群里简单说了下是小伤而已,让她们不用担心,当时也没人追问,没想到还是被误解了……不过,好像也谈不上是误解。所以她既不能拂袖而去,也无法冲进去疯狂剖白,可这种事孟臾是从不往心里去的,她勒令自己释怀,很早就学会了不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也修成了一套能自洽的思维逻辑。
孟臾自认为没什么信仰,但这几年跟着谢鹤逸诵读经书,总归是会被影响的。
佛语有云,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你的心是什么样子的,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子的,生活本就如此,无论做什么,做得好与坏,都会有人说三道四。没必要为难自己,也没必要改变别人。如此想着,孟臾便不再听下去,她做了个深呼吸,拧开门把手,自然而然地走进去。
交谈随着她进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严嘉她们三个瞬间变脸,各自略带尴尬地将脸转向一旁,化妆的化妆,照镜子的照镜子,空气就这么沉默片刻,还是冯娉婷先开口打招呼,“……小鱼,你的学士服我帮你放桌上了。”
“嗯,看到了,谢谢哦。”孟臾语调稀松平常地向她道谢。
南大拍毕业照的学士服可以班级为单位租用,也可以个人在网上提前购买。前段时间收到通知时,姚晓晓提议买来留作纪念,说团购有优惠,孟臾便随她们一起买了件,统一寄到了学校。
黑袍黄纹,粉色垂布,还赠送了个红色的蝴蝶结。
姚晓晓举起手边的微单晃了晃,主动凑过来说:“小鱼,我特意借了相机,一会儿咱们班合完影,我们再去操场互相拍照。”
孟臾点点头,笑着答应,“好。”
下午四点整,视传专业全体学生在学校图书馆门口的台阶前集合。
“看镜头,三,二,一。”
随着漫天飘飞的学士帽落地,孟臾四年的大学生活也即将落下帷幕。从成年开始,她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但吊诡的是,当这天真的快要到来时,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难道是因为发现自己是爱他的,所以不舍得了吗?
孟臾不确定。
她将姚晓晓传过来的照片,认真挑选了几张自认为还满意的,发给谢鹤逸。
没过多久,这位原本一整天都不怎么看手机的人竟然破天荒地回复了微信给她,很简短的两行:
「学士服穿回来」
「我帮你脱」
孟臾轻而易举从文字脑补出他四平八稳的语调,进而拆解出他的暗示,亦或是明示。这些日子,应该是顾忌她身上还有伤未痊愈,他极度克制,到今日大约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爱与欲望总是如影随形。
她闭上眼,仿佛看到情欲的深海暗潮汹涌,她的灵魂飘荡其中,亟需寻求依托。
孟臾不再迟疑,找借口拒绝掉晚上的聚餐,直接出校门,打车回谢园。
孟臾穿着那件学士服的袍子,沿着谢园的廊道一路走进去。
夕光晴好,池里的荷叶亭亭玉立,叶上生莲、莲接着叶。
孟臾攀着楼梯刚到二楼,就看到书房屋门开着,雍容的香雾散出来,连带着那一道颀长的影子。素色真丝衬衣反射出柔软的光,谢鹤逸半挽着衣袖,小臂肌肉轮廓紧致,手下在画一幅工笔花鸟,已经完成了大半,笔锋戕厉,线条瘦硬。
听到动静,他不再继续,搁下笔管,拿起旁边的白毛巾,擦擦手指,“回来了?”
孟臾走上近前,没有开口说话,谢鹤逸周身还带着隐约墨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的目光一路向上游走,扫过他颈间凸出的喉结,然后笑意盈盈地与他对视,她依然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片刻过后,蓦地垂下眼睫。
这一垂眸不得了。
睫毛混着水光潋滟的眸子自上而下划出一道弯弯的弧度,眼波横出来,好一个欲拒还迎,谢鹤逸几乎要被这陌生的、新鲜感十足的孟臾弄到难以自持,他迅速而热切地抚上她的腰侧,上下逡巡打量她,淡笑道:“孟臾,你今天,很不一样。”
大学毕业这个节点于她而言这么特别吗?他的洛丽塔仿佛一夕之间就从女孩儿长成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