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向康庄大道[九零](229)
当然,史小翠没有把后面的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仅仅说了两位师父传她蛤I蟆嗡的事情。
在场很多金竹村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史小翠嫁在金竹村十几年压根不知道这个女人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段过往太过唏嘘,在场的专家都听得难受。
“这个蛤I蟆嗡我只在县志上看到,活生生的蛤I蟆嗡表演还真没瞅见过。”苗秋月教授叹道:“这个东西难唱难学。弹也不好弹,唱也不好唱。想找个天选继承人比登天还难。没有师承,全靠自学。”
它不像其他曲艺,鼓点镲声和唱腔融为一体,相得益彰,蛤I蟆嗡唱的和弹的压根不在一条线上,好像两张皮,贴不在一起,可双方又奇怪地浑然不分,这在其他曲艺中实在罕见。
巩仁巩馆长也赞叹不已,“咱们县这个蛤I蟆嗡非常有特色。一般来说,咱们中国的民族乐器普遍高亢,低声部的乐器都要用西方乐器中的大提琴来代替……”
试想在演艺民族音乐的大剧院里,不合时宜地出现几部西方乐器,怎么看怎么别扭,压根不搭调。而蛤I蟆嗡的低音音色饱满,介于大提琴和马头琴的音色之间,又厚重又粗犷,可以弥补民族乐器中低音部较少的缺憾。
老袁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师父有没有说过他师承何处?有人说蛤I蟆嗡清朝才开始出现,但也有人说不止清朝。”
史小翠想了想道:“他们两位老艺人在那个山洞里养身体的时候,曾经恭敬地供养过一个很旧很旧的神像,据说是唐王。”
唐王?老袁眼前一亮。果不其然,难怪有人说蛤I蟆嗡在唐代就有,所以他们才会供唐王。或许也跟天宝年间那场从帝王到民间,盛行数十年的梨园有关吧。 t
王学海觉得今天大开眼界,他也忍不住提了个问题,“那为什么蛤I蟆嗡又叫地蹦子?”
这种曲艺他第一次见,名字又是跟蛤I蟆有关,又是叫地蹦子这种挺俗挺土的称呼。
老袁笑道:“因为蛤I蟆嗡在演出的时候一人唱一人弹,同时又要在地上跳来跳去,所以本地人就用土话叫他们地蹦子。”
王学海恍然大悟。果然蛤I蟆嗡特别接地气。
对史小翠这段表演,专家们其实压根不是点评,俨然把史小翠当做老师在请教。这么一看,她的专家评分肯定不低。
就在王学海准备让大家投票时,有个脆生生却又充满怒火的声音大喝道:“我能提个问题吗?”
众人猛然回头,却见黑蛋站在院墙上,满脸通红地盯着史小翠,眼圈里含着大颗的泪。
史小翠显然第一眼没认出这个十来岁的小孩是谁?
姜崖赶紧穿过人群仰头喊道:“黑蛋,上面危险,快下来。”
黑蛋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死死盯着台上那个女人。
从出生到现在他没有见过亲生母亲一眼。村里人都说,她生下自己,连一口奶都没喂过就跟别的男人跑了。还有人甚至说他可能都不是竹家人。不过但凡对着他瞎说的人都被亲爹竹兴文打得不敢再乱讲。
是姐姐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在亲爹嗜酒发疯的时候,没有妈妈只有姐姐。
现在他们说台上这个女人是他亲妈,可是怎么看怎么陌生。
眼睛也不像,鼻子也不像,头发也不像,哪里都不像。
所以她到底是谁?
“哎呀造孽啊。亲儿子出生没抱过就跑了。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妈!”
“这女人就是回来也不回家,她是压根没想认她两个娃吧。”
“唱得再好有什么用!她连妈都没做好,还能干啥?干啥都没用。”
台下方才刚平息的议论又热闹起来,好多人说话一点也不避讳,直接喊出声来。
史小翠哪能想到亲生儿子就站在那里。他长那么高了,记得他刚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时候还那么小,那么软,头发黄黄的,脸上皱巴巴的活像一小老头。
瞬时眼泪冲上了眼眶,她伸出手想越过众人去摸一下他,抱一下他,然而……
“你为什么要走?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黑蛋边哭边问,“回来也不回家,还有心情在这里唱曲!”
史小翠的手一下子停在空中。对面儿子说的话,每个音每个调都像炮弹一样狠狠砸向她。
她抖动着嘴唇,方才气定神闲唱曲的姿态全然崩溃,泪眼婆娑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话啊!”
“你怎么不回答!”
“你是不是不想认我!”
黑蛋连连追问,神情怆然,脚底虚浮,眼瞅着就要从山墙上掉下来……就在这时,姜崖一个跃步上前把他扯在怀里。
“啊啊啊别动我!别抱我!”
“我要问她!她不回答我!”
“她不要我了……不要我和姐姐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个山陕会馆。
史小翠跌跌撞撞把话筒塞回王学海手里,慌乱说了声抱歉,跑下了台。
王学海稳了稳心神,道:“一码事归一码事。希望大家不要因为因为选手的个人事情影响投票结果。”
这时候金竹村里那几个和史小翠相熟的人忍不住说起来了。
“小翠她那个男人不是真心实意过日子的。油嘴滑舌,啥活不干。我要是嫁给他,这日子我也没法和他过下去。”
“就是。寒冬腊月的,她把儿子刚生出来,还没喝口热汤,她男人就要她下地做饭。连装一下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