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105)
“你说什么?”
梧桐拉紧栏杆,希望能从珍鹭的双眼里看到有一点点波动,可惜她的双眼里再没有泛起波澜,太多的空洞下只有微弱的一点光亮,好像是飞鸟划过树梢漏下的一点点余晖。
“我只希望你可以挣脱这座鸟笼,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人世,替我看看,自由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珍鹭看着梧桐,十七岁是多好的年纪啊,他应该飞出去的,带上她们所有人的双眼,飞出去看看高山大河,广阔天地的。
也不一定非是这些,只要切身实地站在笼馆以外的土地上就好。
“不,我可以带你走的,你相信我,我不是黄慎之那样的人……”
“时间到了,快点儿走人!”
狱头已经拖着长串钥匙来轰人,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梧桐着急了,他抓住栏杆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探出来阻拦住珍鹭。
“我已经十七岁了,我能带你去任何地方,我……”
梧桐感到一只手在自己的头顶拍了拍,就像小时候,梧桐坐在珍鹭对面读书时杏花飞过笔尖,珍鹭夸他的字好,偶尔拍拍他的头。
“我出不去了。”
珍鹭笑的温柔,她拍着梧桐的头,就像小时候那个总不开心的姐姐难得哄着脾气不好的弟弟。
“好好准备春试,我等着飞鸟破笼的那天。”
====================
【烛鸳】
京中的懿旨下来了。
不是鲁辟革职,是曹忌降级。
曹忌在城外大营跪拜接旨,宣旨的是鲁辟。
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早了,大雪纷飞已经掩盖了城墙头。
听说京中也下大雪了,北风呼啸。内官说这是老天也为老皇哭嚎。
两日前,老皇病重,上朝时突然从龙椅上滚下来一病不起。
曹忌收到消息时顾不上验明真伪,就收到了自己被降级的懿旨。
怕是真的了。
太子拢权,自然不会放过梅州,在这梅州,首当其冲被查办的就是曹忌。
“天子有恙,储君初立,朝堂动荡,山河哀哀;然于此民心不稳之际,然有梅州指挥使以权谋私,懈怠职责;失察于州府安全,致富绅频频暴毙,机要官员流失。念其昔日军功,免去重罚,罢免其梅州指挥使职位,贬为镇抚司……”
镇抚司?这可是连降两级啊。
鲁辟说完钦旨二字后,仍觉不够,才降到镇抚司?
若他那晚在笼馆一审,拿到口证,曹忌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可他转念一想,也幸亏老皇病的是时候,即便他从笼馆无功而返,也能让曹忌从州府指挥使这个位子上离开,只要曹忌离位,梅州还不是尽在太子的掌握之中?
他想到这里舒坦了许多施施然坐下,命左右二人当场剥去曹忌指挥使官服,卸了他的御赐佩刀,拆了他的指挥令牌。
众目睽睽之下,曹忌官服尽落,跪拜在军营大帐外只身穿单衣,只是一瞬便落成了小小镇抚司。
“曹老弟。”
鲁辟起身走到曹忌身前拍了拍他横在鼻梁上那道殷红色的刀疤,“最终能活着看见新皇登基的人,还是我。”
梅州城下雪了。
路上行人神色匆匆无一不是戚戚表情。
暴雪肆虐,连同梅州街道旁的老槐枝桠都被压弯,据说城外更是不好过,庄稼地都被冻坏了。
人人都少言,人人偶尔开口说的话都是,今年是个灾年。
天子重病,人心惶惶。
华雀裹着袍子走出笼馆,看这长街,昨日还是一派热闹,今日已经萧条一片,就连贪玩的孩子在家门口笑出了声,都要被长辈捂住嘴巴。就好像全天下的百姓都开始提前守丧。
很久没这么安静了,是死一般的寂静。
华雀紧皱眉头,心情不畅。
她立在馆口的梧桐树下望着长街尽头发呆,猛地看见一单薄的灰色身影走来,模样熟悉的很,华雀眯起眼睛一看竟是曹忌。
想当初是何等威风凛凛的指挥使,身骑追夜黑马,背覆追月披风,一夜之间都浑然变了。
“烛鸳好些了吗?”
“还昏睡着,郎中说需要休息。”
华雀把曹忌迎进笼馆,龟公本能上来相迎,可一抬头看见曹忌那灰扑扑的镇抚司官服一下变了脸又坐回石桌旁打起了瞌睡,一路走去,龟奴擦肩而过也不打声招呼,姑娘们瞧见了也就当没看见。
以前迎来送往,今日人走茶凉。
“指挥使大人,楼上请。”
“我已经不是指挥使了。”
“不论镇抚司还是指挥使,不过虚名而已,不必特意纠正。”
华雀走在曹忌前面,还一如当初客气,她打开烛鸳的厢房让曹忌进去看看,这两天曹忌日日都来,一呆就是一下午,华雀问怎么不回官僚,曹忌也只说如今被降级,实在没有公务可办。
曹忌这个人,喜怒哀乐不会都写在脸上,他说降级仿佛那被革职的人不是自己。华雀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失落到颓靡,还是打定主意再卷土重来。
“我来喂吧。”
华雀端来烛鸳的汤药时曹忌顺手接过,这几日都是他喂,华雀也习惯了。
两人相顾无言守着昏睡的烛鸳,曹忌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小心喂药时不经意说了一句。
“赵明熙找你,去看看吧。”
“他找我?有什么事。”
“许是商行事多,找你商量吧。”
华雀挑眉实在不信,商行事情再多也不该找她这一个局外人商量,可连曹忌都开口了,怕是正事,需要她过去。
这淌浑水还真入曹忌所说,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不让它搅个名堂出来,谁也没办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