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136)
最后一个问题。
值得吗?
烛鸳看见那副躯体,即使那是救回自己性命的人,她也想问值得吗?
“呵……值得与否无关紧要。”曹忌的双眼恢复冷漠,就像他一直恪守工作时那般没有感情,哪怕说的是自己。
“以前的师父对我说过一句话,决定追随陛下,那么阳光便永远不会照在我们身上。”
“我杀过那么多人,早就不奢求神佛会渡我,一日追随,誓死效忠。”
火苗烧尽最后一点干柴,天亮了
烛鸳扶着曹忌,将他送回了府邸。
临走时烛鸳没什么表示,她一直想着昨夜曹忌说过的每一个字。
可就当她转过身准备离开时,虚弱的曹忌站在台阶上叫住了她。
“以后还能见面吗?”
烛鸳懵然回头,不知所谓,只能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好像终于击碎了曹忌心中的巨石,他露出笑容,青白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轻轻挥起的右手上。
“好,下次见。”
那晚曹忌信誓旦旦地说出不奢求神佛会渡自己时,他说谎了。
他奢求,他奢求眼前这个慈悲的娼妓,能不能渡一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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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鹭】
烛鸳回笼馆时里面还静悄悄,经过一整晚的折腾她精疲力尽,拖着双腿好不容易爬到顶层自己的厢房时竟然发现珍鹭坐在栏杆旁,吓地她差点腿软差点跪在地上。
她并不知晓昨晚笼馆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珍鹭脸色青白的坐在栏杆里,将腿伸出凭栏外随意晃动着像小时候那般。
她不敢惊动珍鹭,只得匆匆从厢房里拿出一件外袍小心翼翼盖在她的身上问她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想看看阳光会不会照在我的身上。”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耳熟,因为曹忌也说过。
“烛鸳,你说阳光会照在一个娼妓的身上吗?”
珍鹭抬起头,只能看见姑娘们五彩斑斓的衣裙在她头顶织成一片罩子,即使能看见阳光,也只是青灰色的罢了。
“你说金辉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你说,我们是不是做什么都心中有愧,只因为我们是娼妓呢?”
烛鸳不明白珍鹭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昨晚怕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不敢问太多怕刺激到珍鹭,只能抚摸着她的脊背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阳光能不能照在她们身上,就是华雀,也不敢肯定的说是。
不过她相信,只要等,一定会有的。
“你说的对,我相信,所以我会咬着牙等下去。”
珍鹭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烛鸳都能清楚地看到她抓着凭栏的双手都指节泛白。
许是为了配合珍鹭所说,老天终于开了次眼,吝啬地洒下了一点点金辉盖在了她冰凉的指尖,照亮了笼馆门口一小块四方土地。
是阿芸站在那里,展开了一件绿色的嫁衣。
那是赵明熙送来的,他如今剩下的钱也只能买得起一件嫁衣了。
可那嫁衣真的很好看,被他精心挑选,绿的没有一丝污垢,洗过后端在手里闪闪发亮,不像华雀任何一条绿裙子。
“华雀姐姐,你看呀,这嫁衣真好看,尤其是阳光洒下来,格外显眼!”
嫁衣在阿芸双手中间荡成了一个圈,扬起的裙摆就像是盛放的花朵。
华雀就站在阿芸面前,嫁衣的袖摆在她身上抚过后留下了一米阳光,这一米阳光能盖住她的乌发,她的肩膀,还有她的脸庞。
“只有看着华雀,我才相信。”
我才相信,嫁衣也是可以被我们这种人穿在身上。
珍鹭攥紧的手指渐渐松开,她将头靠在烛鸳的肩上,她们两人齐齐往下看着,从没见过颜色这么绚烂的嫁衣。
也从没见过笼馆门前,能开出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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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雀&赵明熙】
有钱赎身,没钱办婚礼。
这是华雀与赵明熙定下婚期后最常听到的一句话。
这句话有嘲讽也有怜悯。
清早,当阿芸展开那件赵明熙亲手送来的嫁衣时,华雀第一次感到心酸。
原本,她发誓自己要昂首挺胸,不畏惧任何流言蜚语,坦坦荡荡地嫁给赵明熙。她也本该如此,性格使然让华雀天生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做一只高傲的孔雀。
可是,在自己真要出嫁,改籍良民时低下了头。
在赵母来访的那晚,在赵明熙与赵家断绝的那晚,她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抛弃荣华富贵只为厮守的痛快只有画本里才有,现实里,有的是数不尽的顾虑憋闷与犹豫。
她突然很想赵明熙。
黄昏时华雀踱步到了商行,可她没有进去,只是远远地瞧着。
商行里面人来人往很是嘈杂,那些个赵家的老掌柜们有半数都在搬运着行李辞去了工作动身回陇南。而那些新招来的年轻掌柜因为什么都不熟悉让赵明熙显得焦头烂额。
她远远打量着赵明熙瘦了许多,眼窝凹陷,说的口干舌燥。
那么多陌生人围着他吵闹一定很慌张吧。
风光一时的赵老板刹那间跌了下来,与本家分割意味着人去楼空,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华雀握紧拳头,不自觉憋着眼泪,为什么成亲要变得如此狼狈不堪,家人分离?
人来人往对着赵家商行的牌匾指指点点,对着赵明熙评头论足,这就是成亲的下场吗?
赵明熙,要不然算了吧。
你不后悔,我后悔了。
我继续当个熬日子的娼妓,没什么大不了!
华雀心一横抹了把眼泪提起裙子大步上前,可惜赵明熙早一刻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