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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鸟图鉴(151)

作者: 项二 阅读记录

在无边黑暗中燃烧引子。

夜越长,引子就会越亮。

今早京中传来的公示,无疑让这引子更值得燃烧了。

老皇病危,京中快马加鞭将公示在半夜散步全国。

有的人已经窃喜到需要佯装悲痛。

而有的人,哪怕已经被说成强弩之末,还要游街祈福。

天子危在旦夕,需要举国祈福。

各个州府已经安排百姓们在各家门口挂上彩幡为老皇祈求阳寿。

从前也会有州府以示衷心,让州府官员亲自手持彩幡环城步行祈福。

可是今年却不一样了,世风日下,太子势大,各个官员为了巴结还未登基的新皇没有人敢游街祈福。

除了曹忌。

曹大人的彩幡祈福可真寒酸啊。

百姓立于街道两侧观礼,看见的只是镇抚司一个人,带着身边的五个亲卫,扛着厚重的彩幡一步一个脚印。

天公不美,下了大雾,那本该飞扬的彩幡此刻想被霜打,耷拉着脑袋倒在镇抚司的肩头。

有些人看着只觉得这场面格外可笑,可是百姓们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酸。

白雾像尘土染花了彩幡,是不是也像老皇,接近暮年?

当曹忌路过笼馆时,烛鸳也在馆口。

她知道镇抚司伤势未痊愈,此刻扛着彩幡吃力不说,每一步踏出去都抖的厉害。

旁人看出了心酸,她只觉得悲壮。

白雾萦绕在曹忌周身,烛鸳看不清他的脸庞,只感觉他的眼神往馆口挪了一寸。

“带我的师父说,阳光不会照在我们身上。”

会的,曹大人。

烛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被曹忌这股悲壮的气息感染,或许是她了解曹忌和老皇的过往,又或者她单纯是被太子亲王世子压迫的抬不起头。

她竟然一跃而起,摘下馆口高挂的彩幡披在身上,然后奔向了游街祈福的队伍中!

滚滚浓雾好像被撞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娼妓走在五个亲卫的身后抬头挺胸,百姓瞋目,镇抚司惊惧。

“你……”

烛鸳冲曹忌笑了笑,身披彩幡好像是冲破了浓雾,从天上而来。

彩幡与她的红裙揉在了一起,终于在白雾中有了颜色。

我并非为老皇祈福,我为自己,为你,为笼馆的姑娘祈福。

阳光会照在我们的身上。

第32章

【光】

清早无光,乌云坠地,阿昌娘出殡的日子定在了死后的第七天。

阿昌阿茴的父亲身体不好,颓然坐在灵堂中央默默掉眼泪已是不能理事,出殡全程只能由赵明熙华雀夫妇代为操持。

这天,梅州街道没有商贩叫卖,买丝线的捏糖人的蒸发糕地统统没有。

路过的行人稀奇,待走到一小灵堂前,才发觉那些平日眼熟的小老板们全聚集在此。

白幡没有伸向天际,只在乌云下落下了脑袋,黑漆漆的两具棺材,一大一小地并排放在狭小的门厅,高燃的白蜡火光烧尽了最后一寸蜡油时,赵明熙走到正中间,昂首挺胸面色庄重,双手平直举起铜锣,他举起铜锣的手四平八稳,没有一丝丝地颤抖,当鼓锤重击锣面,一记重响贯穿梅州小巷,鸦雀惊起划破低云,乌云开了口子,一滴清澈雨珠从中泄出。

滴答。

落在白幡,晕湿血色。

“阿昌娘,敦厚热心,朴实善良,相聚梅州即便没有血亲,但我相信,与在座各位俨然已是一家人。我们共渡苦难相扶相持在泥潭挣扎,她尝过的甜我们尝过,她受过的苦!我们感同身受。”

华雀身着一袭白裙,发间只簪了一朵白花,立于两顶黑漆漆的棺材前,朗声宣读告别前最后的陈词!

“今日,在起灵之前,我要说,说出阿昌娘到底为何而死!她的两个女儿到底被谁害死!”

一道精白闪电冲进灵堂,唰地照亮街坊邻居的脸庞,雷声轰鸣,撕开破晓的口子。

“大女儿阿昌,于去年春末,死于笼馆,被周老板教唆的笼馆徐娘及一干打手生生折磨致死,尸首抛湖沉塘。小女儿阿茴,于今年春末,死于世子别院,深夜外出被当今知府黄慎之!活活溺毙于冰湖。阿昌娘,在七天前,死于别院高台前,因讨还公道不成被诸多借口搪塞百般羞辱以致崩溃,伸冤无门,她选择用自己的身体在世子府前留下清白,当众撞墙血溅三尺!”

呼啸冷风夹杂雨水冲进灵堂熄灭了三炷香,吹落了华雀发间的绒花,妄想堵住她的嘴巴。

可她要说,她要在今天,在阿昌娘与阿茴永埋地下不见天日的最后一刻说出真相!

“我希望大家清楚,这里死去的每一个人,她都不该死。这里每一个人所承受的苦难,不是他活该承受!人间有冤情我们要大声地说出来,我们所承担的不公要勇敢去颠覆!世道本不该如此,为何偏要你我默默无闻!”

话说至此,在场所有身着粗布丧服的人面容震惊,四肢僵硬。

他们无法接受知府杀人,但更无法接受阿昌娘原来是死于非命!

赵明熙放下手中的鼓锤,从怀中掏出那只金穗锦囊,高举走到众人中间,“这,是阿茴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指正知府的唯一证据!明熙势单力薄,平日受诸位多番照顾,今日协夫人再次恳请诸位,与我们助力举人宋梧状告知府,为阿昌娘点亮黄泉之路!”

赵家夫妇并肩而站,背身棺木,面朝邻里,行礼鞠躬。

“这……状告知府……”

众人慌乱面面相觑,知府……那位提高赋税,压榨民膏的知府……他们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