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211)
他还穿着接烛鸳的那身官服。
“大人,属下无能!属下无能啊!”
曹忌被副将拽着袖摆,一手把人捞了起来。
阳光烫地他眼睛疼,他死里逃生大病初愈,现在身体虚的厉害,只能撑着副将的手站住。
“快说。”
副将被曹忌扶起羞愧难当,只能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大喊道。
“烛鸳,被沈按台接走了!”
“你刚刚送的人……是她?”
“是,属下无能,不敢不从啊!”
骏马长嘶,曹忌顾不得其他,快马加鞭狂奔向沈按台府邸。
地上的副将也紧随其后。
华雀站在馆口脚底冰凉,双眼晕眩差点后仰了过去!
“华雀!”
珍鹭脊背都发麻,像有无数个蚂蚁爬进了脑仁,她赶紧扶住月份将近的华雀开始安排,“快来人!把华雀扶进去!”
她拍着华雀上不来气的胸口,强撑理智,“我现在去按台府,你好好在家呆着!”
“好……好!快去!快去!”
华雀撑着门框勉强站住,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清白,她抱着肚子下唇咬出了血珠。
刚刚,就在这里,就在这满园春色下!
烛鸳,还向她们挥着手呢!
第42章
【烛鸳】
“指挥使大病初愈,就别跪着了。”
黑白棋子对弈,黑方举棋不定,白方已是信誓旦旦,落子无悔。
日光像一道金帘从屋檐披下,遮挡住内宅大堂。里面红木圆桌上正腾着热茶,白雾覆盖在局势明朗的棋盘上。孙知府冷汗涔涔,捏着黑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按台的白须。
沈大人似乎是刚起,身着家常睡袍连腰带都懒得系,白须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口,他盘腿坐于软垫之上眯缝着眼睛,似乎对这棋局并不费神,只专注享受这梅州城的春日。
梅州城的春天啊。
是他南下查办的各州府里,最灿烂的。
“孙知府,下棋而已,不必紧张。”
对弈之人猛的打了个哆嗦,指间颤抖,黑子掉落,在棋盘上滚了几圈,终是落错了地方。
磕哒。
孙知府额前跳了两下,他透过春光去看跪在金丝缕下的曹忌。
脸色惨白,跪的笔直。腰间配件正正摆在身前,不偏不倚。
四方庭院里,假山流水潺潺,乐师古琴阵阵,指挥使身形不稳,怕是快跪不住了。
想他为梅州流血流汗,昨日封官加赏,今朝身跪求情,他身上那件封袍,还只穿了十天而已。
曹大人他……劳苦功高,不然就……
算了吧。
“指挥使……”
孙知府不看棋盘错子,只惋惜看曹忌,犹豫开口却被按台打断提醒。
“孙大人,落子无悔,这子。”
沈按台指了指那掉落在棋盘正中间的黑色落子,对孙知府报以慷慨笑容,“这子,本官容许孙大人修正。”
孙知府半张着嘴愣了愣,他低头看向棋局,不禁大骇。
原来他刚才不慎掉落的黑棋,竟是让他快满盘皆输了!
沈按台技高一筹,他孙某甘拜下风,刚想拱手认输,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春燕惊飞柳梢头,倒打通了他混沌的脑子……
曹大人劳苦功高,不然就算了吧。
本官容许孙大人修正。
孙知府忽地头皮发麻,如芒刺背,像有一支鱼骨刺入了太阳穴,他打了个机灵,在低头看要盘满皆输的棋盘时狠狠打了个冷颤。
不可……不可啊……
这黑棋,怕是真的要趋于正统了。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轻轻拨动黑子,圆润黑子翻滚一圈,走到了他该在的位置,沈按台指捋白须,双眼满含欣慰点头。
“好棋,好棋啊……让本官来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僵局。”
按台府护卫查案,围包笼馆。
二十个身披金甲士兵脚步整齐又悄无声息,从街道穿行而过无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与先前黄慎之鲁辟围馆的大张旗鼓不同,整个过程安静的离谱,那身金甲天家宫徽绣于领口,仿佛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仿佛他们站在那里,那里便是天子涉足之地。
谁也不敢靠近,谁也不敢出去。
华雀抱着肚子额前爆出了青筋,她挣扎着从躺椅里起身,扶着门框要迈出去一步!
一柄寒刀出鞘,刀光略过隆起的肚皮。
士兵没有回头,金甲冰冷,宫刀摄人。
刚刚还热闹熙攘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华雀听着那铮铮余响,咬牙转身忽地笑了。
她笑的狰狞费劲,攥紧裙面跌了趔趄。
“错了……错了……全都错了!”
“下官请求按台,放人归馆! ”
这是曹忌跪在四方天井里说的第七遍。
太阳西斜,日头余晖慢慢离开了他的肩膀。他一遍说地比一遍大声坚定,可身体却是一遍比一遍矮了下去,最后近乎于匍匐在地上,大喝!
“下官请求按台,放人归馆!她只是个哑巴啊!”
“哑巴?”
沈按台捏起一只白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仍不看跪了许久的曹忌。
“哑巴,也是活人啊。”
这个哑巴,从头到尾,知道了多少?
她所处的笼馆,又掺和进来了多少?
两年前党争正式拉开序幕,两年春秋,曹忌在梅州帮助老皇除掉了一十三人,这事……那个小哑巴知道了多少看见了多少?
笼馆本是鱼龙混杂之地,传出去,始终不好听啊……
“这事……毕竟是天子家事,若让百姓传的沸沸扬扬,岂不是小题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