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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鸟图鉴(40)

作者: 项二 阅读记录

欢鹂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再次将视线落回了池中央。

青空阴冷,她听着水流牙齿竟开始颤抖,水流中的黑发像一只小手在慢慢招呼她。

欢鹂看着那水中的青丝,一点一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稠…………

“啊!!!!!!!!!”

龟公郝伯从床上翻起,背对窗几怒拍脑门,“坏了!”

蹬蹬蹬几步披头散发赤脚下楼,他一抬眼就看见欢鹂抱着嚎啕大哭的阿茴惊恐万状,好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郝伯,阿昌她……她在池子里,她她!……”

“哎呀,可能是昨晚不小心跌到池子里了,没爬上来啊!”

这老龟公满口说着胡话,佯装慌张,赶紧把欢鹂扶起来,“哎呦小姑奶奶你这会回来怎么没叫人说一声?”

“郝伯你先别管我了,快捞上来啊!”

欢鹂急的双腿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阿昌没了?她前段时间还活蹦乱跳的呛自己,怎么就死了!

欢鹂盯着阿昌的尸体,被老龟公横在中间挡住,他一手捞起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像拎起个小羊羔塞进欢鹂怀里,把人就往屋里推,“我这会叫人来捞,你先抱着小丫头避一避,死的是她姐姐,看见了不好。”

哭的不成人形的小丫头被塞进怀里,欢鹂捂住阿茴的眼睛,自己却忍不住地回头看,她听见扑通一声,郝伯光着脚踩进鲜血池塘,双脚翻起的涟漪血水,一下一下,打着阿昌肿胀的脸颊。

“姐姐!我要姐姐,我姐姐死了!”

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欢鹂的怀里爆发出来,欢鹂抬头看天,竟才发现乌云密布,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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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鹭】

笼馆出事了。

出事的那天晚上珍鹭刚好被黄慎之带去诗会,等早上起来时还是听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跑了整个梅州城来说的。

说阿昌死了,烛鸳姐姐被吓晕现在还没醒,就连华雀姐姐也被徐阿嬷训斥了,现在欢鹂也都回来了。

小丫头说的时候身子不停地打摆子,黄慎之也在,当场就租了马车让珍鹭赶紧回去。

“也不知道梧桐又犯了什么事,刚刚我来的时候正被绑在紫薇树上打呢!”

上午忽地下起了暴雨,车厢外雷声震耳欲聋,马蹄打滑根本跑不快,急的珍鹭举着伞就跳下马车一路跑回了笼馆,等进了笼馆鞋袜都湿了,她像个落汤鸡似的直接夺下了老龟公手里的鞭子,看了眼梧桐,胸口的伤口都渗进了脏兮兮的雨水。

“你做什么!在笼馆就知道打人么?”

梧桐被雨水呛的张不开嘴也睁不开眼,老龟公让人打着伞倒是一身干干净净,可他看着可怜巴巴的梧桐就像是仇人一般眼红,咬牙切齿的指着鼻子骂,“你问他!还想去报官?想让大家都完蛋是不是!”

“一个两个都赶着今天回来,攀高枝还不够回来多管闲事!”

老龟公估计是打雷了,嘴上骂骂咧咧的狠戾,甩了鞭子啐了口浓痰转身就去找徐阿嬷,留下举着伞的珍鹭跟梧桐面面相觑。

旁边的地上还有雨水没冲刷干净的血迹,珍鹭给梧桐撑着伞盯着地上的血迹问,“做什么要报官?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梧桐被雨水迷住的双眼终于睁开了,他喘匀气吐了口血水。

“死不了,那血不是我的,是阿昌的。”

阿昌?

对,阿昌没了,怎么平白无故的死了呢?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珍鹭听梧桐把昨晚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是越听越胆寒,湿掉的鞋袜传来的冷气直冲她头顶,冷的她牙齿打磕绊,说话都结巴起来。

“当……当场就死了?”

“嗯,徐阿嬷吩咐扔进水里,佯装失足落水的样子。”

这……当大家都是瞎子么?笼馆里死一个姑娘,每次就是这样的无声无息,珍鹭突然想到当年的香鹭也是如此。

她打了个冷颤看着皮开肉绽的梧桐,他常常挨打,这回又是如此,旧伤没好新伤就盖上了。

“你这么冲动做什么!报官有用吗!”

珍鹭算是彻底把笼馆看透了,她在笼馆呆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她明白这里受到的任何不公平,都不是能报官解决的,她想事情越来越透彻,可是梧桐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冷。

“至少比你有用。”

那双眼睛,就像雨水一样冰冷。

“你快跟那些人一样了。”

又来了,珍鹭好心关心,被梧桐理解成铁石心肠,珍鹭举着伞刚想解释这不是她的本意,可被梧桐毫不留情的打断。

梧桐今年已经十六了,个头跟珍鹭一边高,说话的声音也越发低沉,字字珠玑。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因为我娘当初就是这么死的!”

梧桐如果不是被反绑着,这时早就冲上来了。雨滴顺着他的下巴滴到伤口上,梧桐抽着气说话,不知是疼的,还是在哭。

“压杠子知不知道?阿昌跟我娘死的一模一样,就连假装溺毙的借口也一模一样!”

梧桐的亲娘?

珍鹭怔住了,她还从来不知道梧桐也像欢鹂是生在笼馆的。

“不对,准确的说,是我爹把我娘和我卖给笼馆来填他的赌债。”

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被梧桐咬着牙说出来,他说自己的爹本是读书人,他娘为了让爹考取功名变卖了家产送他进京,没想到爹反而拿钱来赌,挥霍光了没钱上京,就把娘俩送进了窑子!

“你听懂了吗?一样的读书人,一样的窑姐,一样的被抛弃!我娘当了娼妓受不了侮辱想卷着钱带我逃跑,没想到被抓了回来,压杠子的时候死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受老龟公的待见?难道真是因为我脾气差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讨厌你,难道是我活该讨厌娼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