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88)
膝下的梅园秋水还在麻木地流动,对面厢房的屋门却突然开了。
里面烧起了一豆烛火,只照亮了徐阿嬷的下巴。
她的双眼和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珍鹭只能看见她的嘴巴在一开一合。
“珍鹭,来,上我这边儿来。”
她伸着手,在桥那边招手。
她说,上阿嬷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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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鹂】
池塘里的锦鲤都沉底了。
阿茴问说,鱼儿是不是都死了?
欢鹂说不是,只是睡着了。
“那这座别院大概也睡着了吧。”
确实睡着了,秋风扫落叶早没了当初她们刚来时的繁华热闹模样。
没了丫鬟仆人,除了两个守门的老嬷嬷。
其余的人全在那晚亲王大驾光临时,随着世子一同被带走了。
世子只说等几天,可究竟是几天呢?
已经五六天了,整座别院里,树也不动水也不动,大着肚子的小黄鹂也不动,天天坐在廊下摸着肚皮发呆。
就连一向耐冷的阿茴都抱紧了暖炉依偎在欢鹂身边,说这个别院睡着了,只有世子回来,它才会醒过来。
是吗?只有世子回来才能醒过来吗?
欢鹂摇了摇头,她想应该是只有那位尊贵到连脸都不能被看见的亲王点头,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天家的人可真奇怪,当时老皇帝来时就不露脸,这回亲王来也不露脸。
“阿茴,我们到处走走吧,不然也会睡着的。”
欢鹂的胎有四五个月大了,腹中已经是越来越沉,再不多走动走动她只怕自己的双腿都要废了。
可是仲秋的院子有什么好逛呢?哪怕它是世子亲自盖的别院,也挡不住秋风萧条。
落叶在鞋底来回踩着吱呀吱呀,脆生生的再发不出其他的声响。
欢鹂拉着阿茴绕着后院的围墙一圈一圈走着,脑袋上的乌鸦就不停地盘旋啼叫,开始阿茴嫌不吉利,还去使劲儿赶,最后才发现这群乌鸦是怎么赶也赶不走的,只能任由它们跟在人的身后,一刻不停地唱衰!
“哎呀讨厌死啦,求求你们不要再叫了好不好!”
这是阿茴第一次发脾气,她跺着脚攥紧小拳头希望这些不详的鸟能离欢鹂和孩子远一些。
她没想把这些鸟吓退,只是想发发牢骚。
可没想到就这么一声,突然所有的声响都戛然而止了。
阿茴看着四周有点头皮发麻手足无措,正当她拉着欢鹂的手想说要不咱们回屋吧的时候,后墙根突然出声了!
“欢鹂,欢鹂你在吗!”
这一声直接吓地阿茴退了好远,这段日子她们可好久没见过活人了,更别说有人说话了。
欢鹂也吓地不轻,她定了定神,仔细去听才听清好像是徐阿嬷的声音,从后院的围墙拐角传出来的。
只看拐角的砖石动了动,露出了一道小缝来,欢鹂拉着躲在她身后的阿茴凑过去一瞧,发现是笑眯眯地徐阿嬷抱着一个小锦盒在墙外站着。
这诺大华美的别院,怎么能有一小块缺口呢?
徐阿嬷甩着手绢嗔怪欢鹂消息不灵通,原来这别院快见好时亲王不乐意,世子便加紧工程火急火燎地把欢鹂先接过来,这才让后墙盖的不十分仔细露了些口子。
欢鹂听罢,将语气放软了些问徐阿嬷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我听说因为世子忤逆,亲王勃然大怒,把你这儿伺候的人全部都调走了,所以想着来看看你,没想到前门守着两个没眼力见的婆子说什么都不让我进来,我这才跑到后墙寻寻看有什么方法能见到你啊,对了,我给你的小衣裳小鞋子有没有整理啊,世子瞧见了是不是很喜欢?”
说起那些衣裳来欢鹂的脸上终于露了笑,她挤着两个酒窝摸着肚皮跟徐阿嬷说世子挺喜欢的,那些小衣服等以后孩儿出生了,一定要他穿在身上。
“还有啊阿嬷,珍鹭她们最近都怎么样?我听说探花郎这两日回来了。”
欢鹂一直被关在别院,外面的风雨一概不知,黄慎之风光回乡还是有一天世子无意提起的,那人回来了,珍鹭是不是能被赎出笼馆了?
她关心这些,可徐阿嬷好像并不想怎么回答,她眨了眨眼睛只说一切都好,完了还拍拍后墙的砖石补充了几句,“她们都好得很呀,你就放宽心吧,多操心操心自己才是真的,我看你这肚子的形状尖尖的,瞧着有点像个男胎啊。”
说到这里徐阿嬷一拍脑门赶紧把怀里的锦盒顺着墙缝塞了进去。
锦盒细长,掂量着也轻,欢鹂接过后奇怪,徐阿嬷扬了扬下巴只让她赶紧打开。
“人参?”
“还是千年人参啊!留给你补身子用的。”
“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啊!”
欢鹂赶紧把锦盒的盖子合上,要连着人参一块再给徐阿嬷塞出去,这可是千年人参,少说得有一千两银子,她可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玩意儿,更是用不起!
一个小小的锦盒在墙缝中来回推辞,徐阿嬷推着锦盒看见欢鹂脸上的那两道伤疤,满眼的心疼。
“好孩子,是阿嬷对不起你,害得你破了相,今天的人参就当是以前的歉礼,就当是为了你的孩子好吗?”
“欢鹂姑娘,你在跟谁说话?”
前院不知怎的传来守门嬷嬷的声音,徐阿嬷赶紧将人参带盒一股脑推到欢鹂怀里,连说了好几声好孩子要照顾好自己后,赶紧戴上蒙纱斗笠匆匆消失在后院的暗巷中。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欢鹂急忙将人参藏进袖子,“没谁,我在跟小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