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焚骨(175)
“我想给你的,给我们共同的,是千里同风,千秋太平的世景,不是今日东市烧杀,明日西巷抢掠的提心吊胆的——”
“不说这些了。”云渡即时打断,从她对苏诫卸下心防,之后他每说一句有关于她的话,她都觉得很煽情。
她不想再听这些了,怕自己又被他什么话触动,乱了心神,控制不住情感流露。
转了话题道:“昨夜我不是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吗,你当即就答应了,后来我睡着了,就没说,你可还记得?”
苏诫:“你不提,我也正想问你呢。”
云渡:“那你可还认?”
苏诫:“认。自然认。”
他干脆利落,无一丝敷衍。
云渡嚅唇,感动且伤感:
“我想你答应我,以后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难处,遇上如何不开心的事,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风险大的行动要量力而为,绝对不可以再出现像昨日这样的意外。”
“你也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有多该死,那就不要给别人害你的机会。意念……虽然可以在你处于困境的时候激起潜在的爆发力,但若身体里没有一定的力量支撑,再坚定的意念不过只是虚无的东西。”
“你记住了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你说什么,做什么,我只想你能活着,在我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
说这些话时,她的情绪一直是惆怅的。
尤其说到后面,惆怅不知不觉变得凄凉,好像说了有些话,她就会永远失去了某种于生命而言异常珍贵的事物。
第151章 不容质
看得出来,她想将对苏诫的感情埋藏起来,不想它见光。
苏诫那样的了解她,如何看不懂。
到了这一步,他不会再对她步步紧逼,步步算计了。
她能不排斥他的怀抱,愿意在他怀里哭泣,不怕眼眶红红肿肿的样子被他看见,这块恋情的碎镜其实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
苏诫接下来需要做的,是将锈迹斑斑的镜面打磨光亮,亮得可以赤心相照。
到那时,他即可将这一场虐爱虐己的心酸谋局从头至尾,丝丝缕缕,毫不保留地与她相说,而后他们从此共进退。
然而,碎镜难也圆镜难,要想将仍还摇摇欲坠的旧镜再度打磨光亮更是难上加难。
当中最难的,除却她新欢宿屿的身份,就是让她知道并承认已回头爱上了初爱的事实。
前者暂置不提,先虑后者。
后者的难在于:
他是她曾掏心掏肝,奉命以赴的挚爱,一番伤痛苦难归来,她在爱上了“别人”之后才重新对他回转了一些心意。
而这回转的心意不仅他不知道有多少,就连她自己恐怕也不知道有多少。
这般情况是极危险,也极折磨人的。
且折磨的还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于苏诫,他不敢突兀地告诉云渡,他就是宿屿,怕她生气,将旧爱新欢一并抛弃,最后他一样不得。
于云渡,左手旧爱,右手新欢。
旧爱与己是青梅竹马,是无微不至呵护她长大的克己复礼的翩翩君子。
是虽然伤害了她,但他确实是晏宁盛世,为她,为她亲人得活才替她做了决定。
明知路难行,甚至不通,他还是去做了,还是百计千方地想要将痛恨他的她追回,如此痴心的男儿,谁能不心疼,不想回身抱一抱?
新欢是救她性命,宠爱以待的神秘也温柔的高志青年。
是将她死寂的心捂热的,敢于重新去爱的春风雨露。
是她已经表了心意,彼此约定了终生的夜夜思念的此生唯其不可的世外公子。
公子亲人不在,惯常孤身一人,能诉真心的只有那么一两个,拖着个病体,每日要处理各地那么多事务,回应往来那么多信件,他多孤苦,多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伴身侧啊!
好像……他们都很孤苦、寂寞、需要人疼爱、需要人陪伴……
可是,她只有一颗心,一具身躯,她想抚慰两个人,既不辜负清清冷冷的深深爱着的公子,又能慰藉慰藉大道艰难的,就要被爱与事业磨难疯狂的苏诫哥哥,但她做不到。
她敢爱敢恨,温婉柔情,也洒脱,情感再丰富,只能投入一个人身上,决然做不到今日你,明日他。
做不到一颗心分成两半,一副身骨来回移动。
做不到把时间、精力、爱意分给两个男人,即使不用对等,她都做不到。
苏诫思思想想,总结到的应对方案仅有一个:
摒弃一切急功近利霸道强制的计策,以温和的形似日常的方式与她相处,在平淡烟火中摩擦出爱恋的火花。
遵循此法,苏诫于是道:“好。我会将你之叮咛奉作法旨,镌刻心墙,但剩一口气,我都会——”
“我才说了什么?不许讲一口气。”云渡严肃道。
苏诫修正:“不论今后处于怎样境地,我都一定会清清楚楚的记得,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的命自甘受制于池慕支持正义的善解中,我的性命答应给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它会因有她的存在,攻克一切艰难险阻,让她看见……她曾受过的伤痛不是毫无价值。”
他的话乍听来好像是在油嘴滑舌,云渡直直盯着他,意味审视。
她是不喜欢他言行轻浮来讨好的,觉得这样的行为破坏了她的苏诫哥哥明月清风般美好的形象。
虽然对她油腔滑调,霸道讨嫌的苏疯子也有一种让人又恨又无法拒绝的独特的魅力。
良久的审视,发现他脸上虽瞧不出任何表情,一双幽深潭眸深处却是弋动着明耀星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