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差异(110)
“今晚算了吧,”她说,干涩的嗓子被牵扯着发疼,“雨太大了。”
傅瑞文点头说好。
颜洛君无力地扯起一个笑,这好像只是她维持体面的一个习惯动作,在此时实在显得诡异。她从傅瑞文身侧走过,关上浴室门,片刻后从中传来热水器运作和水流的声音。
傅瑞文走向另一侧床头,在枕头旁边拿起叠好的家居服,盯着颜洛君方才攥出来的床单褶皱看了半晌,最终推门向次卧的浴室走去。
门被风吹得砰一声合上,那一瞬间颜洛君终于在水声之间没压抑住哽咽,但是就连她自己也听不见花洒水声之外的任何声音,就连她自己也以为那只是水声。眼眶红着睫毛粘在一块,镜子里的她变得不像她,她认不出她自己。
其实离天亮也没多长时间了吧?又或许白天也会下雨,江市根本不会天亮。没有人能预测几个小时后会发生什么,就像她昨晚查阅消费记录之前不会料到她已经走到山穷水尽这一步,好像再做任何挽回的举动都是徒劳,显得很可笑。
事到如今有种恍若犹在梦中之感,如果不是她如今正站在镜前,用热毛巾敷着酸痛的眼睛,窗外雷雨大作,风声入耳,她几乎要判定这是一场梦。但无力感如同潮水一般席卷,她合该去客厅倒一杯温水润过肿痛的喉咙,再盖上被子躲会温暖的床上。睡一觉明天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眼前一切越看越是可恶了。卧室里的一切都让她想起傅瑞文。隔音太好的后果是次卧的任何动静都传不过来,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一台棺木中,雨声是从木头缝隙里渗下来的积水。
那么离开这里吧,天亮之后就离开这里,最后再于此处停歇一晚。天亮后忘掉今夜的一切,她合该有其余的选择。
第95章 她暂时没有回国的打算。
傅瑞文没睡多久。大抵她睡前关门的力道轻,次卧的门始终虚掩着,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她在半夜被冻醒才发现。
醒了便再也没睡着,方才睡的那一会儿好像已经满足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其实她回家时四点多,换做是夏天已经天亮了。只是冬季的雨天,天色一直阴沉沉的。一缕勉强能让人看清室内的光线从窗帘中透进来,她听见客厅有人走动的声音。
但很快,门一开一合,最后一点人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窗外的鸟鸣,不知疲倦,仿佛在雨中啼了一夜。
傅瑞文*索性坐起身来,其实生理上还是困倦,眼睛干涩只能通过眨眼勉强缓解。她在床边呆坐了片刻,没理清混乱的思绪,没拉窗帘也没开灯,穿过客厅敲响主卧的门。
其实没什么用,她的手刚碰到门板就推开了,颜洛君久违地将被子叠得很整齐,桌上用过的水杯也洗得很干净。衣柜里没少几件衣服,梳妆台上也没少几个瓶瓶罐罐。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带走,又好像什么都带走了。
所以还会回来的吧?就和上次一样。颜洛君每次出差都会带走的行李箱从角落里消失了,似乎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差。但头一次,傅瑞文没有收到她的行程地,也不知道她预计回来的时间。
她最后站在颜洛君工作间的门口,很久之后还是决定推门——但门锁着。
她不该在这种事情上倾注太多精力的。她总会等到颜洛君,九年前在冰冷的医院等到了,八年前在狭窄漆黑的出租屋里等到了……这个月的前不久也在机场等到了。颜洛君总会回来的。
她试图说服自己,她假装真的已经说服了自己。窗外雨已经停了,只有积水不断滴落在窗沿上。她忽然觉得想吐,冲进洗手间撑在洗手台上干呕,但胃里什么也没有。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差到极点,她应该休息,喝葡萄糖,吃东西,补充体力。
但这些都是她应当做的,总有那么多的理由拦在这些理所应当的步骤之前。手机传来震动,颜洛君解绑了她的亲密付。
这只是无比寻常的一天,和以往无数个白昼没有任何不同。整座城市经历雨水的冲洗,正缓缓苏醒迎接即将到来的春天。她在这个春天失去了习以为常总在身边的人的踪迹,并且此后终其一生也不会再找回她的影子。
。
春季快要到来的时候,颜洛君短暂地在雅典落脚。
地中海气候的冬天并不很冷,更何况她来时,冬天已经趋近结束。春天是属于鲜花、温暖和蓝色海洋的季节,她在海边挑了民宿住下,透过落地窗能望见跨越两千年风沙的古老卫城,晴朗的天气甚至能看清多立克柱上被磨蚀的缺块。
这时候她和颜凝女士倒没有隔着多少时差。她在阳台上架好画板,调过颜料准备铺底色,拿起笔时收到了颜凝的消息。
颜凝:拍品,喜欢吗?
其实她看上的东西大多到最后都会买,无论颜洛君有没有回,大抵只有将一套珠宝拆分各收在不同地方的差别。颜洛君单手打字回复还行。
颜凝:嗯。
颜凝:在江市吧?
颜洛君:不在。
颜凝:出差?
颜洛君:算是吧。
颜凝:“算是”是什么意思?
颜洛君很难一句话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她前两天刚去过一趟巴黎,行程比较急就没特地让颜凝知道。她在展馆提供的工作间里,买了新的材料,将她的作品一点一点照着改过许多遍的图纸组装起来,和郁书完成了最后的交接,等待几个月后展览的正式开幕。
随后她便再没有固定的目的地。作品移交给展馆后,她在酒店里睡了一整天,醒的时候开了张机票盲盒,确定目的地后退票改了个阳间的时间,毫无规划地落地雅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