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差异(69)
勉强算是不在床上,颜洛君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她试图盘腿坐着,左腿弯曲的时候却又碰到伤,疼得吸一口气,老实了。待傅瑞文将餐具也拿过来时,仍旧保持着一个身子和腿有些别扭的姿势。
哪里又严重到这等境地,可颜洛君却又没有主动让她帮忙,只是很省心地说谢谢然后就要接过碗准备就着这个姿势——傅瑞文怎么可能看得下去?当然是放下餐具站到她旁边扶着她的腰。
“这样呢。”她问。
颜洛君又有点后悔,其实不过几秒的时间,她嗅到傅瑞文身上浅淡的消毒水味。似乎在医院半天已经耗干了她并不多的精力。她的手上起着茧子,隔着一层很薄的秋装家居服,颜洛君腰有点痒,很快将姿势摆得舒服了些,说:“好了。”
她想,傅瑞文其实并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她的手从腰侧收回时先飘过来的是洗手液的一点芦荟香气。虽说和芦荟的关系也不大,至少洗手液包装瓶上是这样写的。芦荟。
清淡的,能够给人以愈合力量的。
颜洛君便忽然从枕侧拿出一支护手霜:“我今天新买的,你觉得这个香味好闻吗?”
傅瑞文微微睁大了眼:“你涂了?”
她认真地回忆了下:“好像不是很明显,不过护手霜,应该润肤才是主要功效吧。”
“你试试。”颜洛君将软管递到她手上,的确是一支新的……吗?好像已经用过一点,但也有可能是包装的问题,就像薯片永远只会浅浅铺满袋子一层*底。
傅瑞文便试了,颜洛君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她们护理专业的,指甲一向修剪得很干净,圆润饱满,但虎口和手背有细密的血痕。干燥的夏天刚刚过去,秋季雨多于不断洗手消毒后干裂的肌肤缺失于事无补,更干燥的冬天又将来临。
“是什么味道?”傅瑞文其实不了解这些,以前她们系有人会喷很浓重的香水,后来不出所料被患者投诉,说是香水过敏薰得头晕。那之后她们学院更是严令禁止——哪里用得着严令呢?傅瑞文还在省着用超市买的几块钱一袋的袋装,味道闻起来像橡皮泥。
但其实这支护手霜没什么味道,她下意识抬手去嗅,只有巧克力的味道从面前那杯热可可里蒸发出来——原来热可可和巧克力是一个味道。她后来才嗅到很浅淡的栀子香味,很淡很淡,像是一个躲在花瓣里的秘密。
第59章 她假装睡了。
那支护手霜傅瑞文后来用了多久?她忘记了,或许没有很久,毕竟是消耗品,她总是不到一个月就会用空一支的。但是那种浅淡栀子香气的护手霜她用了很久,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这个系列产品已经不再生产了。
她后知后觉颜洛君身上也是这个气味。有时候是茉莉,也有的时候是栀子——真奇怪啊,分明没见过她用香水,这香味竟像是原本就有的,可是怎么可能呢?
颜洛君瞧上去像是很会打扮自己的那一类吧,可傅瑞文与她站在一起也没有感觉过自卑,她好像总是提前做好准备,将所有可能带来的负面情绪排除在外。
也有可能她为数不多的狼狈都在傅瑞文面前展现了。傅瑞文见过她深夜在医院时微微发青的眼底和憔悴的神色,与眼前卸过妆松散着头发的慵懒状态几乎迥异。
颜洛君拎着筷子看她,有点担忧似的问:“你不喜欢吃吗?”
馄饨她挑了玉米虾仁馅的,算是她认知里不太容易踩雷的一种?傅瑞文怔了片刻,方回过神,就要将护手霜递还给她:“还没吃呢。”
“这支送你啦,”颜洛君弯起眼睛笑了下,“买之前没注意看是栀子花香调的,感觉和最近在用的护肤品味道混起来有点奇怪——我没别的意思呀,只是试了一点点,绝对不是用剩的。”
“你收着嘛,”颜洛君眨眨眼,“我和舍友之间也经常会互送这些小玩意儿,物尽其用。大不了……你下次有不想要的,也送我一份?”
牵强的理由。傅瑞文咬破馄饨皮,Q弹爽滑的虾仁与甜香的玉米正适合作宵夜。她端起旁边那杯热可可,这会儿已经凉到刚好能入口,洗掉从微冷室外裹挟带回指尖的凉意。一点点苦涩后泛起的都是醇厚丝滑的甜香,一身疲惫都消散在这里了。
颜洛君依旧吃得很慢,傅瑞文发现她不是吃东西慢,而是在吃的间隙会稍作休息,间隔很久才会吃下一份。她伸手拉了电脑过来,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最后摁下回车,发送之后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没有松开。
这倒不经意之间与傅瑞文幼时一贯憧憬的画面不谋而合。她那时总向往电视里的大人,在候机室、高铁、甚至地铁上拿出电脑办公,这些场景她都没有见过。小而落后的城市里没有机场,她在18岁以前也没有出过县城,生活永远像单调重复的老旧胶卷,每天都是旧的一天。
说给颜洛君听的话,大概又只会从她哪里得到温和的微笑吧?或者得到一份恰到好处的惊讶,然后再打趣说其实在通勤时工作和学习都是迫不得已的状况,没有人想在这些时候处理琐事的,完全是活人微死——会吧,她会这样说吧?
但傅瑞文没问,这些都是存在于她想象中的场景。她开始犹豫,举棋不定,在思绪中提前准备好所有可能情形的预设方案,哪怕颜洛君与她的思维大相径庭,而她所事先准备好的反应都无法投射到现实。
真是……很奇怪啊,颜洛君还没觉得她无聊。傅瑞文觉得自己起初几乎是病急乱投医了,在医院里被人找上的时候,情急之中抓住了颜洛君,好像唯一的浮木。那后来呢?颜洛君又是为什么将她带回来,让她住在这儿,是好心吗?似乎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