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虎(151)+番外
“妾说的话您怎就不用心听呢?您光是惦记这些外物,却不在意一下孩子的内心,这如何就不是简单粗暴!难道他就是个阿猫阿狗、花花草草,他就没有困惑、不解,就不会感到失落、迷茫,就不需要关爱、抚慰?”
赵虓不屑一顾道:“矫情!他到了这年纪就得开始学着当个男人,而不是还跟个孩子似的脆弱!”
“男人就不能有脆弱的时候?就不需要关怀、依靠了?您年轻的时候这还少了?情绪低落难过时,跟妾面前撒娇、任性,要妾哄着、安慰着难道就没有?哪怕就是如今,难道就没有?”
赵虓黑脸一红,却是嘴硬:“没有!”说完他大约也自知心虚,又再强调:“——有我也不记着了!”
宁悠被他噎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您若这样赖账不认,妾跟您就没法儿说了!”
“没法儿说就别说了!我说了你多少回,慈母多败儿,叫你少惯他。今儿能说出这般不孝的话,往后更能做出不孝的事来。我看你最该反省!”
宁悠气道:“妾是该反省,好好儿地反省怎么任由您成了这样一不近人情、不懂教子的父亲!人言是‘子不教父之过’,可从没有说是母之过的!”
赵虓给她怼得一急,拍桌子,“你怎么跟我说话?”
“妾就是这样说话,说得哪句不是实话?”
他声色俱厉:“我堂堂国君……”
宁悠打断他:“堂堂国君如何?堂堂国君就可以不讲亲情情理?朝堂上您尚且还虚怀若谷、广开言路,怎到了一家之内反而独断专制起来,与那昏暴之君何异?”
赵虓争论不过她,一扬手:“我不与你说了,我忙着呢!”
“您当是妾愿与您说似的?您忙着吧!”
宁悠气撂下他就走,赵虓眼见她出了门去,又急得站起来,“鹿儿!”紧往外追出去,远远喊她:“你不在我这儿午歇了?”
宁悠不理他,头也不回地只往前走。
“鹿儿——”他又拖着嗓门唤她一声,“你陪我一会儿再回去不成?”
眼瞅宁悠步子都没停,径直地出了院子,他也只得没辙地一叹。
回过头,王淮和一群内官也追出来了,他面上有些挂不住,斥道:“都跟着我作何?该干嘛干嘛去!”
回了屋里,却是没了处理公务的心思。
往常这会儿该是他们夫妻午休温存的时候,眼下都被寅儿这臭小子给搅和了。他还是觉着自己管教孩子没什么不对,但宁悠方才的话却也让他心里头抓挠。
先顾不得去琢磨她的用意,只想着,这又把她惹下了,怎哄呢?
干坐了会儿,他想起此前蒋墨给他上的奏疏来,忙在一堆公文里头翻找。
找了半天无果,王淮紧上去问:“陛下这是寻什么?”
“你见蒋墨前几日给我的那折子没有,我单独拿出来放在此处的。”
王淮一寻思,“是不是里边写了个甜饮方子的那份?奴记着,您还预备着让御膳房给皇后照着那方子去做呢。”
“对对,就是那份。”
王淮连从装着重要文册的匣中取出来,“奴见您一时没顾着,就替您收起来了。”
赵虓松口气,“拿给御膳房,让照着给皇后做了送去。”
王淮应声是,他又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认认真真提笔写了张纸,折起来递给他:“你连着这个,亲自送去,把这奏疏和甜汤的事给皇后说清楚。”
王淮这就明白了,紧是“诶”了一声,“陛下放心吧。”
宁悠下晌里听六局的女官禀报近来宫中事务,正轮尚寝报到临近中秋四苑三园的节庆景观布置事宜,宫女进来传话说内相过来了。
王淮不常往她这儿来,突然过来,宁悠还以为是赵虓怎得了,赶紧道:“快请。”
须臾,却是见王淮拎了个攒盒笑眯眯地进来了,毕恭毕敬地将攒盒放到桌上,解释道:“皇后殿下,这是陛下让御膳房给您做得水晶饮子。方子是蒋墨蒋藩台搜罗到、前些日上奏给陛下的。陛下惦记着您喜甜,就专门地把那奏疏单独留了出来,叫人去备着材料。今儿刚好得空,便叫奴吩咐了,给您做了送来,请您尝尝。”
知他无事,宁悠稍松口气,又为他这心意不由莞尔。
这蒋墨还真是懂投其所好,往前他们还在顺安的时候就总给他搜罗方物美馔,如今山高水远地,人家上奏疏都是公事公办只汇报民情政事,他可倒好,正文后头总附个菜谱或是甜饮的方子,把赵虓哄得高兴得不成。
待王淮拿出汤饮来,一瞧,里边儿还真是透明如同水晶似的。宁悠从未见过这样的,颇觉稀奇,“这是用什么做得?”
“奴也不大懂,从蒋藩台的方子来看,用得是西蜀所产叫‘冰草籽’的材料。里边儿还加了石榴果浆、蜂蜜等。”
说完,他又递上赵虓叠成豆腐块的纸笺:“陛下还给您写了这个,请您过目。”
宁悠接过来,展开一瞧,竟然是一首道歉诗:
愿效相如赋辞韵,慰卿嗔怨月眉弯。
负荆未敢期宽宥,唯盼君颜绽旧娴。
宁悠真真是倍感意外,跟他成亲十几年了,哪见他给她写过诗啊?他本不擅长这个,让他写他都扭捏不肯,总说自己才拙,不敢在她跟前班门弄斧,怕惹她笑话呢。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细读来,虽算不得什么佳作,但胜在道歉的感情诚挚。他那一手向来走笔如龙的大字,竟也难得收敛起来,写得是他近来常练的赵孟頫的行书体,漂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