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虎(157)+番外
“我那不是听人说他家的酥黄角好吃,就只想着给你去买了。”
“倒是得说,那酥黄角的确好吃,妾至今还没吃过赶得上他家的。”
“怎样,那就回去再吃一次?”
宁悠颇有些心动,可冷静想想还是摆手,“罢、罢,咱们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了,您远行一趟,少不得闹得大动干戈、兴师动众的。临时起意也筹备不及,还是不要劳民伤财地折腾了,咱们就在京师逛逛吧。”
“京师有何逛头?”
“您久不在京,可妾却是在京师成长起来的,儿时街坊巷弄,如今也想您陪着妾再瞧一瞧。”
“也好,你便带我也重走一遍你的儿时路。”
小年过了没两日,恰三门桥街市这几日正是摊贩云集、最热闹的时间,一家人便换了寻常百姓衣衫出宫。赵虓一身靛青棉袍,几日前他就吩咐尚衣监筹备着,又是做旧、又是缝补,就连腰带、衣襟这些地方磨损的粗毛边都考虑到了——这人真是把戏做足了。
偏他这身气场难以遮掩,再是粗布,撑在这幅身板上也丝毫盖不住威严。
宁悠笑他:“您就一点儿瞧不出是个普通百姓。”
“连个打铁的也不似?”
宁悠摇头,顺衍道:“爹若是打铁的,那也是靠打铁如今飞黄腾达了。”
“臭小子。”赵虓笑骂他,指指宁悠:“你娘难道就像?”顺手揩她脸蛋,“这琼脂丰润,谁瞧不是富贵人家。”
宁悠拍他手:“少贫了您!妾还得往脸上擦黄泥不成?快走吧。”
一家五口先乘轿从南安门出皇城,打御街向西,一路经过早已闭门歇了的五府五部和翰林院,鸿胪寺、会同馆,直上了西市街,才改换步行。
上京城内,珠楼玉宇,粉蝶银花,飘飘万壑,俨然置身琳琅。
晌午的三门桥街市已是人声鼎沸,吆喝买卖声此起彼伏。
“让让、让让!”
脚力快的货郎匆匆而过,扁担里挑着竹木柴薪,往东木头市赶。不远处庙市街的店铺小摊贩售杂货无所不备,图集椠铅、钱镈锄钐,斧凿刀镰,粉黛膏脂……关厢沿河一带,则云集贩卖各式各样食品饴糖,茶素面点。
三个孩子平日没什么出来玩耍的机会,各个是新奇得瞪大眼睛,瞧得目不暇接。
赵虓攥着宁悠的手跟在后面,一路上不少行人瞥见他,都面有惶色、刻意避开。
赵虓不解:“怎了这是?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宁悠瞧他,扑哧一笑:“您平日在朝堂板着脸惯了,又高壮,着实凶悍。更别说面上这疤,谁瞧了不以为您是恶霸来掀摊呢。”
赵虓想起自己眼伤,总忘了这事,忙换上副和善笑模样,“这下可好些?”
宁悠只笑他:“好些,却也没好多少。”
“你这蛮蛮!”往她额头上一敲:“惯会调笑我。”
走了一截,他往远处一望,对她道:“你在此等我。”又喊顺衍和王淮照顾好这厢。
一家四口便只得在原地等着,他挤入人群,不大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左等右等不见他回,宁悠急得踮脚张望,王淮也有些焦色:“陛……老爷这是往哪儿去了?要么我找找去?”
宁悠叹声,“再等等吧。”
这人真是,也不知又心血来潮做什么去了?
正念叨,鼻尖萦来一阵甜香,他不知何时到了她背后,塞到她嘴边一只酥黄角:“尝尝,比顺安春平家的如何?”
宁悠一愣,觉大街上吃东西颇为不雅,可瞧那刚出炉的酥点还冒着热气,炸得金黄诱人,便没忍住就着他手咬了口。
品咂一番,呼出热气来,道:“好吃。”
宫中点心虽千百样之多,却甚少有这般从锅边儿就到嘴边儿的。几个小子馋得紧,也一人抱着一块囫囵咬下一大口来。泓哥儿小嘴巴娇嫩,给烫得张着嘴猛吐气儿。
赵虓点他脑袋:“慢着些,当心舌头烫出泡来。”
顺浈把手伸到弟弟嘴边:“实在烫就吐出来吧。”
泓哥儿却摇摇头,嚼几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娘说不能浪费粮食。”
这话引得一旁听到的路人都忍不住夸赞,这孩子真是家风纯正、教导有方。赵虓顿觉面上有光,捏捏老小的脸蛋,宁悠也不禁感慨,这小子学问上虽愚钝,却颇懂世事道理。几个孩子各有所长,何不如她当日所期望那般呢?一时油然而生一阵满足。
赵虓将手里的点心递给她:“拿着吃,多吃些。”
她接过来,本想喂他一口,又念他不喜这甜腻的,也就没有吱声。一油纸包五六个酥黄角,皆让王淮拿着给孩子们分着吃了。
继续向前行了不远,他瞄着她手,又偏头凑来:“叫我尝口。”
“您不是不喜吃甜?”
“瞧你吃,眼馋。”
宁悠莞尔,只得递到他嘴边儿。谁想她这一路小口细品、吃了没多少的点心,被他一口咬下只剩一角。
“不爱吃甜的人,一口倒给妾吃干净了!”
他笑,“再给你买。”
“妾才不要,尝尝就是了。”取帕替他擦嘴,“您瞧这蹭的,跟泓哥儿似的。”
赵虓由她擦完,问:“这街市上还有什么想吃的老铺子?可与你儿时有何分别?”
“妾方才看,儿时去过的那些铺子,早换了个遍。就只东桥头那老梆船酒家未变过。”
“那这街坊你怕不是也不认得、不知怎么走了?”
宁悠望望,“街巷都未变,只是铺子、掌柜不认得了。”说着,便见左手边那条巷子口有棵熟悉的粗壮槐树,依过去问:“您可知道这条巷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