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虎(85)+番外
长平解围之战大获全胜,赵虓却来不及庆贺或安排下一步动作,而是将大军交白戎和李懋整顿,第一时间冲进城中急赶至宁桂勇榻前。
十二年不曾相见的恩师,关爱他如同亲生父亲般的仲父,亦是他的岳父,他挚爱妻子的父亲,儿子们的外公。一层层关系、一条条纽带将赵虓与宁桂勇紧密相连,只是多年后的重逢,竟不想会是如此情形。
他扑通一下跪在榻前,哽咽愧道:“岳父泰山,小婿来晚了。”
宁桂勇与病魔缠斗了这些时日,已是病体衰微,行将就木。他握住赵虓的手,拍了拍,欣慰笑了笑:“不晚,臣知道殿下您一定会来。”
“岳父,您万不可自弃。”赵虓也回握住他的手,恳切道:“今日我就安排人送您回京,您再坚持几日,等到了京中父亲一定会为您请最好的御医诊治。”
“唉——”宁桂勇长长地叹了声,“臣怕是坚持不到那时候了。其实来此前,臣就已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虽不能再与您共上阵杀敌,但请您许臣死在沙场,为国捐躯吧。”
赵虓的眼眶涩得生疼,“岳父,我动身前答应了鹿儿要护您周全,您这一撒手,我回去该如何向她交待啊?她又该伤心欲绝成哪般?请您为她想想吧!”
宁桂勇却一笑,“鹿儿是经过生离死别的孩子,她不至如此脆弱,也知道她爹一辈子的志向和归宿,只为大靖、只在沙场而已。这次北伐是中原王朝几百年来第一次大破邬延,我此生已无悔也无憾了。您回去便告诉她,坚强些,往后大靖的江山就交给你们守护了。”
赵虓胸中纵有万般不舍,也唯有接过这殷切嘱托,见他含着笑合上了眼。
他去得如此洒脱豁达,一如曾经那个与父亲一起毅然决然踏上起义征程,四方征战,攻无不克,意气风发的开国第一名将。他的英名不仅在海内外雷霆生威,更将永远铭刻在大靖的英烈之位上,被后世所永远铭记,永世流传。
第61章 得妻此夫复何求
托真败退逃回乌沐河以北,大靖夺取齐蓟十州,击退邬军百余里。北伐一战先是三线取胜,又被扭转势颓,最后反败为胜。过程不可谓不艰难,道路不可谓不曲折,但至少结果尚可算令人满意。
但与赵虓一样,胜利的代价如此惨痛,亦让赵晋柏和朝中百官无法欢庆。石径祥战死沙场和宁桂勇病逝于守城中途的消息接连传回朝内,赵晋柏闻后哀恸不能,令朝野上下为安国公、镇国大将军、枢密使宁桂勇辍朝五日,百官服丧,举国致哀。
宁悠无法回到京城为父亲治丧,便在顺安主持了大丧的仪式,又请大宝禅寺住持寂行为父亲连做多日法事,诵经超度。
三十日,又传来林皇后薨的噩耗。
前后一个多月内两名至亲离世,宁悠已有准备,真到了这日,在哀恸之余反而有种解脱。但此时正在班师回朝途中的赵虓知道后则急火攻心,上书请求回京为母后和岳父奔丧,未料遭到父亲拒绝,哀郁忧急之下竟忽然之间病倒了。
这年已是而立之年的赵虓,三十年里身板一向硬朗结实,别说是生病,就连偶尔小感一次风寒都不曾有过。这一回不知是他到了年纪,身体已经不起像年轻时那般折腾,还是四月里带着伤趟冰水过河落下了隐患,也兴许是两者都有,总之病来如山倒,这铮铮铁骨的硬汉第一次是躺在马车里回到的顺安。
宁悠操办父亲和母后二人大丧,前前后后忙碌了整月,几乎没有歇息过,已是心力交瘁。
服丧尹始,丈夫又病倒了,她纵是一介妇人却不能再柔弱。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守护着她到了今日。如今再是心碎担忧,她也得让自己刚强。顾不及脆弱,顾不及偎在他怀里寻求安慰,她得撑起这个家,得做这冀王府的主心骨。
见到赵虓时,他发着高烧,被病痛折磨得虚弱疲惫,精神萎靡。宁悠瞧着他一颗心都要碎成了千瓣,搂着他在怀里哭得泪落如雨。
赵虓抓住她的手,哑声道:“我本答应了你要护岳父平安回来,是我食言了。你责怪我吧,我都受着……”
“殿下!”宁悠打断他,低头抵住他的额,“妾不会责怪您,请您也不要再责怪自己。您快些好起来吧,妾如今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您了。孩子们也还等着他们父王的陪伴呢。”
赵虓拍拍她,“我不会有事。”
虽是如此安慰着她,可他这次这病却远不似他口中这般轻描淡写。
一连多日高烧不退,烧得他神思模糊,夜里发了梦魇便抓着宁悠的手含混地念个不停。口中一下唤着“母亲”,一下又唤“仲父”,一下又是呜呜咽咽地叫着她的乳名。宁悠只得搂着他哄,守着他宿宿无眠。
白日里烧稍退些,却也只能安枕数个时辰,其他时间则浑身痒痛难当。痒起来浑身发汗如有蚁噬,痛起来时更是让他这受伤无数、缝针都不皱一下眉头的铁汉难以忍受地咬紧牙关,呻吟出声,甚至无法下床站立。
宁悠熬在他身边昼夜不离,瞧着他如此实在心疼得滴血,恨不能为他分担过来一些病痛。可典医正来看过无数次,药方也调了又调,就是不见转好。典医正康德新愧悔无比,每次过来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生怕她为救治不利发落处置他。
这时候宁悠哪有发作他的心思,只痛心疾首地问:“殿下这病,当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么?这般下去,人都要被折腾得没形了,我实不忍见他如此再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