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道医(9)
“臭小子,知道心疼你阿娘,却不知道心疼你阿父。”苏洵没好气地说。
两父子正对峙着,苏衡突然感觉心脏处一阵绞痛,立刻伸手捂住心脏,眉头狠狠蹙紧。
“衡儿!”苏洵脸色大变,连忙抱起苏衡,仔细查看,“哪里不舒服?快告诉阿父。”
程氏见苏衡捂着心口,小脸苍白,汗出不止,差点被吓坏了。好在秦郎中还未走远,程氏忙打发小厮把秦郎中请回来。
“秦郎中,劳烦您为犬子诊治一番。他似是心脏疼,一直捂着心口。”
“好。”
诊小儿脉与诊成人脉不同,小儿的手过于小巧,寸口部位狭小,难以分清寸关尺三部。而且小孩子可不同于成年人,会配合郎中,静坐不动,让郎中专心把脉。但苏衡却异常乖巧,虽然白着小脸,满头大汗,却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伸出小手,让秦郎中把脉。
秦郎中心下暗暗称奇,用左手握住苏衡的一只手,再把右手的大拇指按在苏衡的高骨脉上,细细诊治起来。
程氏看着苏衡强忍心痛,白着张小脸,乖乖地让秦郎中把脉的模样,很是心疼。她曾夭折过两个孩子,好不容易盼来苏衡,现在苏衡又突发心疾,她不由涌起一股悲痛与愤懑。为何偏偏她这般倒霉,上天已经夺去了她的三娘和五娘,难道现在也要把她的衡儿夺走吗?
若是衡儿也像他两个早夭的姐姐一样,没熬过病魔早早离世,那她……程氏心中痛惜,几欲落泪,又怕苏洵看见,只好强忍着。
“许是近日天气骤然转寒,寒邪乘心迫阻阳气,不得宣畅,而导致心痛。”秦郎中沉吟半晌,从医箱中取出纸笔,写下药方,“我给这孩子开一道温中祛寒,通阳破逆的桂枝生姜枳实汤,你们按方取煎服,三日后我再来复诊。”
桂枝生姜枳实汤?苏衡心中了然。这是汉代名医张仲景所创医方,其所撰医书《金匮要略》中有记载。取桂枝、生姜各三两,枳实五枚,以六升水煮至三升,分三次服下。他现在年岁尚幼,秦郎中药方上所书药量估计会比原方适度减少。
只是,这药方恐怕不能根治他的病。
苏衡垂下眼帘,捂着心脏,感受着似曾相识的痛楚,上一辈子的阴影仿佛又阴魂不散地缠上心头。
“你们这帮庸医!我儿子好好地被你们治死了!我家三代单传,就这一个独苗苗,别人说你们医院名气大,医生医术好,我才来你们这里看病!结果呢?骗子,都他妈是骗子!!!”
是谁?是谁在怒吼?
“这位病人家属,请您冷静一下。”
“冷静?你他妈叫我怎么冷静!!我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你们害死我儿子,绝了我的后,害我成了我们家断子绝孙的大罪人!该死,你们全都该死!都给我去死!!!!!!”
扭曲、破碎的梦境里,有一道银光闪过。明晃晃的刀尖、尖叫的人群、失序的病房……矛盾与冲突被无限放大,呼啸而来。
“苏医生!!!”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仿佛生命在作最后的绝唱,巨大的痛楚袭来,心脏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
“小衡——!!!”
是谁匆匆赶来?是谁热泪滚烫?
一个仇恨充血的眼神突然被放大数倍,伴随着癫狂嚣张的大笑,将一切覆上浓重的血色阴霾。
苏衡猛地睁开双眼,焦距涣散,瞳孔深处仿佛还残留着梦境中的血色。
身边响起有人起身的动静,苏衡没有反应,仿佛被噩梦魇住。
直到他被人抱入怀中,阵阵暖意隔着衣物传来,苏衡茫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满含担忧与关切的眼睛。来自母亲的温暖打破了回忆的魔障,苏衡感觉心脏的疼痛正在一点点地减轻,全身的血液又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是了,他现在已经重生了。
他出生在一座民风淳朴的小县城里,有一双待他很好的父母,有一位和蔼爱笑的祖父,有爽利亲切的伯母,还有许许多多堂兄弟姊妹。他不再是没人要的孤儿,前世的阴影已离他远去,他可以重新开始,像普通人一样,过一个平淡又美满的人生。只要——
不再行医。
苏衡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底已是一片平静。
心脏仍在隐隐作痛,但苏衡已经平缓了气息,佯作无事地朝程氏笑了笑。
数月前,程氏刚被诊出有孕,苏衡却突发心疾。好在秦郎中对小儿病痛也颇有研究,一诊之下,认为这是寒邪乘心,迫阻阳气之故,便开了药方为他治病。但自那日之后,他的心疾便不时发作,药石无解。
其实秦郎中的诊治也算不上误诊,只是他这心疾发作最主要的病因不在于寒邪,而在于他前世的魔障。就算是神医,恐怕也很难想到一个未足岁的婴儿,会因心理原因导致心疾发作。
但那桂枝生姜枳实汤也不算全然无用,在那之后发作的心疾,痛感都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再没有那日那般剧痛难忍了。苏衡为了不让苏洵和程氏担心 ,每次心疾发作时,他都暗自强忍,等心脏自行缓过来。
心病还需心药医,索性他这辈子不再接触中医便是,只是辜负了师傅和导师的教导。
“阿娘,我饿了。”见程氏仍不放心地检查他的身体,苏衡平静地开口道。
“哎,我们这就开饭。”程氏停下动作,抱起苏衡就想下地。
苏衡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仰头道:“阿娘,我自己走。”
“你才多大呀,走路走多了会脚疼的,还是阿娘抱着吧。”母子连心,程氏总觉得刚才长子苏醒过来时的眼神不对对劲,仿佛被什么魇住了一般,让她心疼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