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褚知白心里很清楚,他和钟觉浅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云泥之别,相距甚远。
少女卧在高高
的云端,不知人间疾苦,只是觉得他有趣,就笑盈盈地对他抛下一节柔软的绸缎,邀请他到她的世界里来瞧一瞧。
她不懂她身处的地方有多高,他却是明白的。
他恐惧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扭头就走,生怕看了一眼绸缎就会引起妄想。
而现在,他却恬不知耻地回来,扯着绸缎的末端摇晃,仰头追问少女,他后悔了,现在想上去还来得及吗?
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吧。
迷恋她憧憬她的人那么多,她想得到谁都轻而易举,过去这么多天,她肯定早就忘记那个玩笑般的邀请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钟觉浅立刻答应下来,语气柔和地问,“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意料之外的温柔。
褚知白想,不对,少女本就是善良且温柔的人,这也是她在那三位之中人气最高的原因。
那天他在卫生间里看到的恶毒模样,似乎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失态。
他不曾忘记,她是因为周星照而失态的。
褚知白停止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语调冷静地陈述了他家的近况。
钟觉浅心中跟明镜似的,听完后就立即说:“我现在就派人去处理。”
顾忌着两位竹马还在,她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先这样吧,回头再联系。”
挂断电话,钟觉浅对两个少年道:“我困了,要休息,时间不早,你们也都回家为出国做准备吧,不是晚上的飞机吗?”
周星照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来。
他以为这又是路遥的来电,担心好友等会儿再做起文章来,忙摆出半点不感兴趣的样子,专心低头看手机。
他并未刻意去听电话那头的声音,钟觉浅的应答又很公事公办,没有让人想歪的余地,他便从没疑心过来电者的身份。
顾念安却不同。
在钟觉浅拿起手机的瞬间,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虽看不清具体的内容,但也知道备注是三个字。
他耳力好,对声音敏感,听得出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声线称得上清冷动听。
顾念安垂下眼帘,琥珀般的虹膜在阴影的笼罩下颜色加深,像是一碗甜美的、却能将前来舔舐的昆虫溺死的蜜。
他什么都没问,起身告别,“浅浅,真巧,我也正想和你说再见呢。”
周星照将手机揣进口袋,起身的同时伸手弹了钟觉浅一个脑瓜崩,力道很轻,“赶我赶了这么多次,这回真走了,开心了吧,小没良心的?”
钟觉浅被说中了,讪讪地笑,“我们一周后见。”
将这两尊大佛平稳送走,钟觉浅在重归寂静的卧室里松了口气。
她说要休息,不是在找借口逐客,最近她是真的越来越嗜睡了,她现在就像是连续加了三天班似的疲惫。
她强撑着倦意拿起手机,给刘姨发消息,让她手下的人立即行动。
看到聊天界面出现女人的回复,她当即软倒身体躺进被窝,头沾上枕头不超过三秒,整个人就陷入了昏睡。
钟觉浅在下午睡着,那时天还很亮,碧蓝的天空浮着白云,镶嵌在窗框里,油画似的养眼。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却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她一点梦都没做,眼睛一闭一睁就发现过去了几个小时,整个人像是穿越了似的,惊愕又迷茫。
钟觉浅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额角,这才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刘姨办事极麻利,她已经派人将褚母转院,并为其安排手术,目前手术还在进行中。
周星照和顾念安也都给她发了消息,表示已经出发。从时间来看,估计他们此刻正在别国的空域里。
虽然知道两个少年落地后才能看到消息,钟觉浅还是给他们俩发了“一路平安”的祝福过去。
她打着哈欠下床,简单整理过仪表,就叫司机送她出门,前往褚母所在的医院。
钟觉浅写的小说比较悬浮,某些离谱的设定在现实中是行不通的,但在她的文里、也就是目前这个世界里却没问题。
比如说钟家,作为三大财阀之一,几乎完全垄断了国内的医药产业。
刘姨安排褚母转入的医院,是钟氏旗下的特殊医院,只对权贵中的权贵开放,占地面积宽广,医疗设备先进,因为门槛高,接待的患者也少。
医院离得有些远,钟觉浅到达附近的时候,头顶的天幕漆黑如墨,色泽浓郁得仿佛随时能滴到她的脑门上。
她没叫人跟着,独自走进医院。
按照刘姨发来的精确地址,她坐电梯上楼,又绕过两个拐角,总算找到了褚母所在的手术室。
钟觉浅原本走得匆忙,此刻却放缓了脚步。
只见空旷的走廊里,灯光明亮,地面收拾得纤尘不染,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医院场景,却因为针落可闻的安静,生出几分不似人间的凄清。
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褚知白坐在长椅上,后脑抵着冰冷的墙壁,双眸死死盯着手术室门外亮起的灯。
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
刘姨的人已经退下,而连续几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的褚父突然昏倒了,正在病床上挂葡萄糖。
钟觉浅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少年,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下也绕着两圈淡淡的阴影,唇色更是苍白如纸,半点血色都瞧不见。
像一座没上完色的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