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弯起眼睛,抬手指向正对着的空位,四指并拢,手心向上,一个很礼貌的姿势。
态度足够热情。
褚知白来到她对面坐下,刚一入座,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是刚刚为他引路的女佣将门关上了。
“别这么拘谨。”钟觉浅看出他的紧张,笑盈盈地说,倒了一杯热牛奶推过去,“你今后要住在这里,早点习惯才好。”
她一边开口,一边隐晦地打量着少年。
褚知白这身衣服看着过于崭新了,洗过也达不到这种程度,是新衣服,面料看着比他平日穿得要好些,样式也不错,很衬他。
他这几天都在医院里,没心思也没时间购物,这一身肯定是他专门留起来要在正式场合穿的好衣服。
因为要来见她,所以认真打扮过?
好可爱,有点想欺负了怎么办。
柔和的奶香在空气里散开,褚知白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在杯把上反复摩挲了几圈,才开口道:“钟大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看契约文件?”
钟觉浅闻言一怔,噗嗤笑出声来,“什么契约文件啊,你以为我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拍一纸契约到你面前,让你签字按手印吗?”
褚知白还真就是这么以为的。
他被少女笑得有点脸红,端起茶杯抿了口牛奶掩饰尴尬,“那就请你直说对我的要求吧。”
钟觉浅只想着把男朋友绑在身边,倒没想过这么多。
她沉吟片刻道:“也没什么要求,只是我这人占有欲很强,想要一样东西,就得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地拥有。”
“从今往后,你不能和其他异性有朋友以上的关系,不能再喜欢谁,哪怕只是在心底藏着想法也不行。”
钟觉浅平时说话都是温和有分寸的,哪怕是与褚知白对话,她顾忌着少年失忆、与她并无感情,也会刻意收敛些。
现在她倒是不经意流露出了几分霸道,更加符合她强取豪夺的任性大小姐形象。
钟觉浅继续用说一不二的语气道:“你还得乖乖听我的话,不能忤逆我的任何命令。”
她又思索半天,没想出什么要嘱咐的,便十分随意地道:“就先这样吧,其他的我想到了再补充。”
褚知白颔首表示记住了,他顿了顿,轻声问:“大小姐还需要我做什么调整吗?”
调整?
钟觉浅不明所以。
对上她疑惑的视线,褚知白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距离感的、公事公办的浅笑。
“一个合格的替身,不仅脸要长得和正主像,其他方面自然也是越相似越好。”
“大小姐,和我说说那位少年的事吧,性格、生活方式、小习惯,随便什么都可以,越详细越好,我会认真揣摩的。”
褚知白说完,平静地注视着钟觉浅。
他已经能想象到,少女很快就会露出怀念的神情,用柔软缱绻的语调,讲那位正主有多优秀多耀眼,讲她有多么喜欢他,讲他们两个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利刃,刀刀割在他的心上,让他疼痛,也让他清醒。
钟觉浅怔住,这才想起来还有替身这一回事,失笑道:“不需要,你做你自己就好。”
为什么?
不是把他当成替身吗?
褚知白眼睫微颤,心脏被痛苦与欢喜两种情绪来回拉扯,似是随时会承受不住撕裂开。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一股脑地说出很多话来,唇瓣轻颤,最终却只无声吐出几个字,半是埋怨,半是哀求。
你不要这样。
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我会因此得寸进尺地想,也许你只是喜欢我这一挂的长相,也许你对那位正主并没有多么念念不忘。
也许你在注视着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只是在看我;也许你数不尽的甜言蜜语里,有一句话是单独对我说。
“忘记和你说时间了,我们的约定到明年春天就结束。”
钟觉浅想到自己的病,又道,“实际上用不了这么久,年底之前,我放你自由。”
钟觉浅当然是在画饼。她死的时候会将少年一起带走,放他自由什么的不可能的。
褚知白闻言抿起唇。
他并不觉得到明年春天有很久。
少女这么说,是因为觉得她很快就会腻了他吗?
等到那一天来临,对他来说,是结束了一场虚幻缥缈的梦,对她而言,无异于留下了一段黑历史。
他宁愿自己的痕迹被抹去,也不想成为烙在她灿烂人生里的污点。
褚知白开口道:“大小姐,关于我们的约定,我有一个请求。”
“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还要叫我大小姐?”钟觉浅语气轻快,“你直说就行,不必和我这么客气。”
“我希望我们的约定可以保密。”
褚知白的手指扣紧了茶杯,“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在学校里,我们就装作不熟,可以吗?”
钟觉浅眼里的笑意消失了。
她当然知道褚知白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喜欢路遥,想在对方面前保持清清白白的好形象,等摆脱了她这个坏女人以后,好和心上人再续前缘嘛。
钟觉浅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但她就是非常非常地不爽。
她的魅力就这么弱,费尽心思勾引少年这么多天,都没让他产生半分移情别恋的想法?
他们在现实中那么相爱,他只是被调换了记忆,又不是被调换了灵魂,怎么就对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这是不是也变相地说明,他们在现实世界里的爱情,根本不是灵魂的吸引,只是青梅竹马、近水楼台、日久生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