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你们别打了(115)
最后一重台阶拾上,廊外忽来狂风一阵,宫殿大门应风而开。
殿门应风而开,离清缘却并未见着自己想象中的繁华装潢布置,反倒撞见了一番意想不到的景象——
檀秋祝把他的妖宫寝殿变成了长安旧宅的模样。
殿内三重青瓦飞檐染着薄金暮色,门前的碧桃花树仍垂着褪了色的红布条。
东厢房窗棂糊着泛黄的竹纸,西墙根立着口粗陶水缸,浮萍下游着几尾红鲤,水面倒映出长安城澄澈的晴空。
主屋廊下挂着盏摇曳的浆纸灯笼,灯笼中衔着的灯芯里燃的却是妖火。
妖火洒下的亮光晕出琥珀颜色,院中乌木梁架上攀援的大片明红蔷薇沿白墙而上,正丛丛铺开,枝叶多葳蕤,色焰如烧春。
那纤薄花瓣打旋而下,落在离清缘发间时,竟还带着长安春日特有的温软气息,只是...那花瓣上却凝着妖界特有的夜露。
离清缘的绣鞋碾过院中青砖,目光久久定格在青砖缝隙之间,伫立在原地未动,檀秋祝仍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见她良久不答,竟又回头朝她笑问:“阿缘,喜欢么?”
“喜欢呀。”离清缘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勉强挤出个足以以假乱真的甜笑,道,“怎么会不喜欢呢?”
“真的么?”主屋的大门被推开,檀秋祝语调轻柔,紧攥她手腕的力道却不减分毫,依旧连拖带拽带她往主屋里走。
“这间屋子我是按我们一起住过的长安旧宅复原的,如果有什么和记忆中有偏差的地方——”檀秋祝慢条斯理咬着字句,面上神情温柔不变,“阿缘,记得告诉表哥。”
长安旧宅?
门前的碧桃花树垂着褪了色的红布条,那是她和檀秋祝大婚之前曾系挂在其间的祈福红绸——
但却是前世的大婚之前。
青砖之上铺陈着当归与忍冬藤,那是她从前夏日最爱在廊下晾晒的草药——
但却是前世的夏日。
主屋内东窗下的榻上铺着大红颜色的锦褥,榻边榆木小几上竟还压着半卷婚书——
但帛纸之上却有着断裂的豁口,那是前世的婚书。
......
檀秋祝确是复刻的他们一起住过的长安旧宅,但复刻的却是前世他们一起住过的长安旧宅,而不是今生。
离清缘本该冷汗涔涔的时刻,却被檀秋祝倏然推开雕花木窗的动作打破。
他的指尖划过雕花木窗棂,深红妖火突然在窗下连珠亮起。
骤然迸发的火星溅到离清缘的裙摆之上,灼热得她不自觉后退半步,但脚腕间的锁链却倏然绷直。
那赤金锁链另一端正缠绕在檀秋祝腰间,此刻被妖火映得如炫似幻。
“当心。”檀秋祝顺势揽住离清缘的腰,冰凉的指腹擦过她乌发掩映下纤弱的脖颈,“你看。”
主屋后墙竟在妖火中消融成雾,一大片明红猝不及防撞入离清缘眼帘,一如翻涌的艳色薄绸——那是一片盛大得不能再巨大的蔷薇花海。
月色如练倾泻,千万朵花骨正疯狂从青砖缝里钻出来延展,满园蔷薇正烧得烈烈。
似若朱砂染就的花浪直漫飞檐,花瓣上凝结的夜露折射妖火的流光。一等胭脂艳色重重叠叠压弯藤架,夜风掠过时掀起层层红绡浪,似能将满园蔷薇一路烧到天边。
底下青砖地竟连半寸空隙都不剩,每块砖缝都挤着两三丛花枝,不知是不是蔷薇实在太多,空气中浸透的香气已甜腻到发闷,叫离清缘竟有些莫名眩晕。
“阿缘,我记得你年少时说过,若想娶你为妻——”
檀秋祝抬手折下一朵重瓣蔷薇,月光漏进他黧黑的眸子里,竟诡异地透出几分少年时的清亮,“必要满园蔷薇作聘。”
“表哥,这些花...”离清缘避而不答,转移走的话题话音未落,那朵重瓣蔷薇便落在了她的鬓角处。
“还喜欢么?”别上离清缘乌黑鬓角的那朵重瓣蔷薇红得发艳,檀秋祝的骨节分明的大手自她鬓边而下,轻柔抚上她的脸颊,“或者说,阿缘年少时说的那些话,可还作数?”
“...或许,”
旧日之物重现太多,又加之以满园蔷薇冲击,离清缘嗓子眼里仿佛堵了些什么,叫她不能发声。
双唇张开又闭合,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给出回答,“不算数了吧。”
*
那是一个十分糟糕的回答,离清缘知道。
她一向擅长演戏,但那一刻,她脑子一抽,忽就不想说违心话。因为一股没由来的疲惫卷席了她。
“不算数?”檀秋祝抚在离清缘颊边的手骤然收紧,指尖陷进肌肤的力道竟直接将她鬓边蔷薇惊落。
他低笑一声,满园蔷薇突然静止,花浪停息,连风都凝固在将落未落的露珠里。
咔嚓——
静止之后而来的是突然响起的裂帛之声,离清缘望见眼前的满园蔷薇正以极快的速度疯长得更猛烈。
那似乎...是檀秋祝灵力失控的前兆。
“不算数是么?”
悬在雕梁上的雀首铜灯轰然炸裂,飞溅的星火却凝在半空。檀秋祝的喉结剧烈滚动,突然攥住离清缘的手腕反压在鎏金竹榻上。
离清缘发间的金簪硌进锦褥,她仰头便看见上方的檀秋祝瞳孔里那簇妖火骤然暴涨,黧黑的双瞳间竟重出碎金颜色。
掐着她腰肢的手背青筋冒起,离清缘心中暗叫不好。
“我原想等到合卺礼——”
檀秋祝忽然松开离清缘的腰肢,指尖划过她脖颈处系着的那枚碧桃花玉佩,“但卿卿似乎更喜欢即刻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