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兄面前桀骜不驯的人,交际起来竟也有把手段,不多时就和不少人称兄道弟。
灌了一肚子酒,他回到位上,稍抬眼就瞧见对面的兄嫂在轻声言语。二人举止亲昵,但不显轻浮,任谁都能看出是对感情极佳的小夫妻。
临近中秋,每桌都摆了几枝剪下的银桂。雪白动人的桂花在侧,竟都不及他们的容光。
他们倒很悠闲。
李审言忽然举杯离座,来到对面,“我敬大哥。”
李秉真看向他,从他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上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神情,也知道父亲在关注着兄弟倆。
“我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回敬了。”李秉真淡道。
李审言说好,先一饮而尽。身后的阿宽赶紧添满酒杯,他转向清蕴,“再敬嫂嫂,这阵子在家中,多亏嫂嫂照顾。”
清蕴顿了下,轻轻回一声“应该的”,举起面前酒杯。
借抬手喝酒的动作,李审言余光在盯着她。他注意到,她饮酒的动作十分流畅,整杯入腹也没有丝毫异样,脸颊依旧莹润,目光依旧清明,可在放下杯子时,却做出了不胜酒力的模样。
他轻哂,知道她是故意如此,好转移李秉真的注意。
果然,李秉真见状就去关心妻子了,不再注意李审言敬酒的行为。
李审言想,他的好大哥到底是喜爱得太深,还是完全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三人各喝完一杯,全程默默围观的齐国公没察觉到暗流汹涌,只欣慰于兄弟二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终于能主动说上话了,暗道一声“好”字,心情畅快地又饮了许多。
这场家宴在齐国公心中办得十分圆满,没见太夫人脸上都溢满笑容么?
若是大长公主还在……刚冒出这个想法,齐国公就强行摁了下去。
多思无益,她下定决心的事都没有转圜余地。说和离,她就是真把他抛下了,所以这段时间对他的拜帖都视而不见。
既然如此,他更该经营好如今的家。
宴席散时,李审言和族中一些叔伯兄弟都熟悉起来,还和人约好下次比武的时间。
等陈危来把齐国公扶走,李审言对这个天生神力的少年多看了几眼,拒绝了阿宽的搀扶,以散酒气的名义,独自在廊下慢走。
走着走着,不自觉到了常待的地方。
回住处也没什么事,无非是上榻歇息。李审言一人又随心所欲惯了,常常入夜后不老实待在榻上,而是随意找个地方睡觉。
酒坊、赌场这等人声鼎沸的地方更受他青睐,但偶尔想要清静时,也会找一棵树,或者去屋顶待着。
齐国公这会儿正呼呼大睡,书房黑幽幽,并不是盯梢的时间,他还是一跃到了树干,凝望了会儿夜空。
随后,视线不经意地下移。
先入眼的是熟悉的葡萄架,被风灯照出大致轮廓,再往左,就是月舍的屋子。
国公府建造房屋的用料都是上乘,自然不可能像营帐那样,能透过窗户看清里面的人影。李审言只能看到月舍灯火通明,偶尔会有女使在主屋进出,大概在服侍二人。
其实看不到什么,李审言自认为也只是到树上静静心,散散酒气。
他自幼精通攀爬,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小窗被推开时,李审言的目光跟着转了过去,这一看,不由怔住。
她应是刚卸了发髻钗环,长发披散,临窗欣赏夜景。
今夜星光黯淡,唯有一轮明月闪耀。她看着看着,不自觉倚在窗边,随手拿了把木梳,慢悠悠地通发。掩在乌黑秀发下的,是一张在夜里依旧白到发亮的脸。
巴掌大小,镶嵌了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琼鼻,红唇。像家宴上一些人奉承的那样,宛如仙子。
李审言没再看那张脸,稍稍敛目,聚精会神地对着面前虬结的树枝。
目光离了,还有敏锐的嗅觉。
分明隔了很远的距离,李审言却仿佛闻到被晚风拂来的长发幽香。
他没能继续待下去,直接跳下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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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公府摆家宴的同时,柳家也办了场小家宴,为柳阁老庆五十八岁寿辰。
因不是整寿,柳阁老也不想高调,就只请了家里人。
王宗赫作为柳阁老准孙女婿和器重的下属,也在受邀之列。
柳晚的父亲是柳阁老幼子,她又是家中最小的姑娘,本身就在柳阁老这儿备受宠爱。在家宴上,柳家人感觉,这位准孙女婿的地位竟比长孙还要更高一些,座次被安排得紧贴阁老,惹得几个孙子都酸溜溜的。
但即便没有柳阁老,王宗赫本身的家世、才华就足够出众,单独拎出来,京中确实没几个世家子弟能比得过她。
柳阁老到这个年纪,在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考校小辈,儿子们大了,注意力就转到孙子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