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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引(121)

推着他在府里慢行了一圈,李秉真还是让她回到月舍的葡萄架下。

绿藤还没有完全发出来,日光透过木架照在两人头顶,暖洋洋的。

李秉真说起两人最近在看的书,昨晚清蕴正读到《反经》。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为命也。夫妻俩昨晚还围绕这句话小小探讨了番,李秉真对此深表赞同,清蕴则认为正好相反,最终各持己见。

他甚至带了原书出来,对书看了会儿,还是交给清蕴,“劳烦夫人再帮我读一段。”

清蕴将轮椅固定好,坐在他身侧,轻声读起来。

她的声音清如流水,明亮而清晰,李秉真静听着,视线转到蔚蓝天际。

悠悠几朵浮云飘于其上,淡淡花香拂面。

他仰首感受清风阳光。

“微察问之,以观其志;临难试之,以观其勇。”清蕴读完这段,忽然意识到李秉真一直没发出声响,已经有会儿了。

她眼皮微跳,偏首看向他,心中在想,也许他又在吓唬自己了。

但他既没有睁眼,也没有抬手,仅仅是静坐在那儿,唇畔含笑。

一直跟在不远处的张颖已经冲了过来,瞬间搭上李秉真的脉,再去探他颈侧。

半晌,张颖垂眸没说话,清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是这时,李秉真搭在椅背的手轻轻下落。

清蕴没让他的手落地,接住这抹凉意,往前抱住他,顺势将脸埋进了尚有体温的衣襟。

第53章 何忍以罗敷之质,守柏舟之誓?

一个人的死也许会在某些人心中惊起波澜, 但不会使山崩石裂、天地变色,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日子依旧平静。

譬如李秉真离世的当天,风和日丽, 有友人相约踏青, 有孩童隔墙嬉戏, 市井照旧热闹。

清蕴早就领悟过这个道理。

父母受战乱相继离去后, 她孤身一人踏上寻亲的路,尝尽人情冷暖, 知道世间种种,唯利至上。所以她喜欢安稳,喜欢钱财,喜欢能够让自己高枕无忧的权势。

她向来也是这么做的。

可李秉真走之后,她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她当初回应了他, 和他一起离开京城, 在江南做对无权无势却悠闲自在的富贵夫妻,应该也不错。

可能他的病会治好,可能依旧是几年后病逝, 但总不会这么突然。

午夜梦回中,她甚至几度梦到这样的场景。醒来身边空荡荡的,向她表明,伴她一年多的枕边人确实已经不在人世。

清蕴总觉得自己是冷情之人, 当初父母去世都能很快振作, 想到出路, 如今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她嫁过来前曾想过, 即便李秉真去世,自己守寡, 地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相反,齐国公和大长公主会因她对世子的深情而感动,给予她足够的体面和尊荣。

没了世俗间需要婚嫁的压力,既不用服侍一个男人,也不必为今后可能会有的妾室而忧心,自己亦有财有势,即便做个寡妇,又有何妨呢?

这样的想法本来毫无问题。

……

报丧停灵过后,国公府择吉日为李秉真入殓。

经过最后三月,他整个人干枯得可怕。但眉眼依旧俊秀,宛如染上斑点的青竹,憔悴了些,只要把那些痕迹抹去,依旧苍翠。

看着大长公主亲自为他穿寿衣,清蕴脑海中浮现出光明寺初见时他的模样。那时候她其实很惊讶,惊讶于一个久病之人会有如此风采。

连抹几次眼泪,李琪瑛不得不转过脑袋,用衣袖遮眼。她这阵子大哭了很多次,可再伤心,也知道自己的悲痛比不过母亲和嫂嫂。

刚才她们为兄长整理遗容,李琪瑛甚至不敢看。她害怕看到他的死状,因为她心中总有感觉,大哥的突然病重,和那枚丹药绝对脱不了关系,甚至可能就是被丹药所害。

嫂嫂那天说染了寒气,应该是不想被她知道真相,而后告诉娘。

如果那天不是她一时兴起邀大哥进宫,他会好好的吗?如果娘知道是自己间接害了大哥,恐怕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李琪瑛被痛苦、悔恨、内疚折磨,不敢看兄长最后一面,也不敢安慰母亲和嫂嫂。

李家族人依次向李秉真作别,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死寂当中时,唯有齐国公注意到了李琪瑛复杂的神色,心中闪过疑虑。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为儿子入殓,他暂且放到了一边。

入殓毕,棺木正式封钉。考虑到有些亲朋相距较远,灵堂会设整整一月,待吊唁结束,再出殡入土。

第一夜不用清蕴守灵,她被叫去房中休息。

回到月舍,她在窗边坐了许久,直到白兰叩门,“夫人,藉香请见。”

应允后,身着素服、佩白布的藉香入内,面对清蕴询问的眼神,一言不发地奉上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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