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摞到半人高时,陈危出现, 瞧见摇摇欲坠的书山,健步上前扶住,低声道:“主子要搬去哪儿?”
清蕴给他指了个位置。
那是月舍未用过的一间厢房,清蕴准备将李秉真的所有物件,书、字、画、四季衣衫等都放在那儿。想看时, 随时都能去。
陈危轻松搬起书山, 有他在,清蕴确实用不上其他人了。
自从白兰一事后,俩人许久没有这样见面过, 要么是清蕴让人吩咐他办事,要么是陈危得假,远远地候在月舍外。
搬了几趟,陈危再次立在清蕴身前, 桌上多了杯为他准备的茶水。
“坐。”
陈危犹豫了下, “属下不用坐。”
即便是在外面的院子里, 他和主子同座, 被人看见也不好。
清蕴抬眼,又说了一次“坐”。
陈危挨着半边石椅坐下。
即便坐下, 他也显得比清蕴高很多,只是头颅微低,神色顺从,像只忠诚老实的大狗,主人永远不必担心会被他的力量反噬。
清蕴注意到他额角极淡的疤痕,他果然没有用药。
“听说公爷让先生教你习兵书,已经学到了《武备志》?”
“昨天刚到火器篇。”
“喜欢吗?”
陈危:“属下只是奉主子命令,听从公爷行事。”
清蕴:“不要和我绕圈子,说实话。”
陈危沉默。
对他来说,沉默几乎就等同于默认。
“公爷想把你举荐到彭将军手底下做事。”
蝉蜕从枝头飘落,正跌进陈危的茶盏。他盯着水面浮沉的半透明空壳,听见清蕴说:"彭将军下月开拔蓟州。"
陈危衣衫下的肌肉瞬间绷紧。
"主子..."他终于抬眼,目光却停在清蕴发间木樨簪——那是他曾冒雨从崖壁采来的。
清蕴:“我已同意了。”
陈危脑袋嗡了下,原来不是询问他的意见,是直接帮他做决定?
“陈管家那儿,我会派人照顾好,也会去看他,不必担心。”
陈危猛地看她,主子不要他了?
清蕴平静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固然,她对陈危有种占有欲,希望他能够永远独属自己。可上次的失控更让她发现,如果她克服不了这个弱点,那她永远都走不出那座悬崖。
陈危是她通向安稳的桥,她不能永远待在桥上,也不能让他永远只当一架桥。
因此,在听到公爹言辞恳切的劝说时,她知道如果没有足够正大光明的理由,自己一再留下陈危,只会让两人受到怀疑。
清蕴没有给出解释,也没有安慰,交待完一些话就让人离开。
很难形容陈危此刻的感受。
他想到了很多,还想起了当初二人进京途中对着医书找到一株药草后分食的情形。他本来不想吃,是主子强硬得不许他拒绝。
脚步迈出月舍,陈危忽然看见一道刚避开的身影,眼睛微厉,立刻追上前。
是白兰。
她手中还拿着白瓷瓶,像要去选花,但陈危不会怀疑自己的眼力,刚才她绝对是窥视后快速离开。
高大身影突然横在眼前,惊得白兰心怦怦直跳,稳住手,“陈危……?许久没见你了。”
“你方才在做什么?”
白兰若无其事地扬起笑容,“本要问夫人摆什么样的清供,摘些花行不行,想想又觉得花儿太艳,这时候不合适。你和主子不是在说事么,我就没打搅,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陈危拧眉。
白兰的理由无懈可击,陈危缺少辩才,也不准备和她辩。确定了这人是白兰,不管她有什么原因,他都会如实告诉主子。
两人走到一块儿,白兰自然而然搭话,“你这半年都不怎么来月舍,是已经转投国公手下了吗?”
陈危不作声。
“难道是因我托夫人问过的那事?”白兰胆子还是大的,能够直接把当初的事毫不避忌地说出口,“如果是因这,那实在没必要,我早就放下了。夫人器重你,许多事都离不开你,要是因此让你们离心了,我心中有愧。”
“主子有事吩咐,我就来。”陈危打断她,也没听出话里的试探,“仅此而已。”
白兰咬唇,看他大步流星而去。她没说谎,方才确实要去问夫人清供的事,只是在看见她和陈危在院中谈话时,下意识选择了暗中观察。
她想知道,陈危和夫人单独相处时,到底是什么模样。
不知夫人说了什么,陈危虽然极力表现得自然,但仍叫白兰看出了丝丝失落。
她若有所思,难道挨骂了?
这厢,陈危转头把事情告诉了藉香。
藉香和白兰不算熟,真正和清蕴两个女使来往频繁的是擅长交际的藏翠。藏翠如今不在月舍做事,去了国公身边,藉香耿直,不会想到提前问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