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深觉他在皇帝身边当差辛苦, 心疼不已, 让下人们再添些点心。这回,李审言动作就慢了下来。
“之前你在外头住的时候, 身边不是还有个陛下赐的人,怎么没有带回来?”
“人家嫌弃我官阶低、俸禄少,不愿伺候,回家去了。”
太夫人摇头,当然不信这话,“管家给你分去女使,怎么也不要呢?身边就留个小子伺候,够吗?”
“不需要。”李审言顿了下,“我不喜欢那些柔弱、整日哭哭啼啼的女人。”
一句话出来,在场人听出两个意思。
太夫人想到李审言的生母,那孩子就是典型的弱女子,温柔似水,人也宛如水做的一般,哭起来泪涟涟的模样惹人怜惜。
审言是对他生母仍有怨。太夫人内心忧虑。
清蕴则忆起她曾在大长公主面前落泪,恰好被李审言撞见。因和他不熟,也知晓他在国公府地位,不曾斟酌这位小叔子的神色,现在想来,当时他确实是讥讽无疑。
不过,她从来不觉得适当示弱有什么不妥,李审言的看法,也与她无关。
太夫人招手,候在外面的阿宽忙颠颠跑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儿?从前在哪里伺候?”
阿宽一一道来,随后被问及年龄、家人、是否识字等问题,也都答了。因对答流畅,有股机灵劲儿,太夫人看起来还算满意。
清蕴静看着。
来国公府这么久,她第一次见这位祖母如此操心的模样。李秉真病了,只能得她一句事后问候。李审言身边一个伺候的小厮,她却恨不得了解其祖上八代事迹。
当着自己的面特意问,肯定也是知道她如今执掌中馈,有意彰显对李审言的重视,敲打她这个孙媳。
人心总是偏的,清蕴理解,却不能赞同。就像她此刻,也在为李秉真不值。
桌上碗筷轻微的磕碰声不知何时消失,唯剩太夫人和阿宽的问答声。清蕴垂手站在太夫人身侧,如安静的壁画,没发表任何看法。
阿宽却主动提起她,“老祖宗宽心,早在派去二公子身边时,世子夫人就已经吩咐过了,让小的务必用心伺候。二公子若有要求,尽管照做,遇到难处就去寻她。”
太夫人、李审言皆望过来,清蕴顿了下,“这是应该的。”
太夫人很欣慰,“考虑周到,怪不得你父亲令你管家。既然这样,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她就是怕因长孙的缘故,孙媳也和原来的儿媳一样,处处针对审言。如今看来,果然是个知书达理,懂得顾全大局的好姑娘。
说完,令人取出两枚平安扣,分别递给面前两人,说是给孙子们特制的,放在佛堂诵经供奉了八十一日。
光看玉质,细腻如脂,品相上佳,确实费了心思。清蕴代李秉真接过,听太夫人又道:“我听你父亲说过了,你如今虽然得陛下新任,任旗手校尉,但……”
有一众仆妇在,她把不该说的话咽回,“到底和你从前期盼不同,你父亲另有想法,得了空闲,就去和他说说话。”
李审言应了声。
整个国公府,大概只有太夫人能让他这么迁就,再不情愿的事也不会直接拒绝。
各自嘱咐完,太夫人照常要去礼佛,终于让两人离开了。
从太夫人这儿回月舍,必得经过同一条游廊,清蕴有意走慢些,任李秉真越过十来步,再恢复正常步伐。
游廊连通内外两院,经过花草丛生的庭院,快到分路口时,清蕴远远就瞧见临大门前附近有人牵马等候。
那马儿外形不算健硕,身上还有几道极明显的伤疤,尾巴仅剩半截,不算美观。
李审言大步走过去,抬手抚了抚马身,从袖中取出饴糖。马儿卷走糖,温顺地打了个响鼻,凑近他身前贴了下。
一人一马互动了会儿,李审言再一跃而上,驾马离去。
他有事去办,阿宽则被令留在家中,见清蕴多瞧了几眼那匹马,笑道:“夫人不认得这匹马罢。”
清蕴适时投来目光,阿宽立刻微微挺胸,殷勤解释,“当初江南一带起义,二公子只身混进平乱大军,从一介小兵到先锋校尉,就是被分得的这匹马。马儿名叫阿蛮,据说陪着二公子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当初二公子负伤回京,一进城就昏倒了,就是阿蛮带着他在城内到处跑,冲进药房抢药,公爷发现后,才把人带回府。”
“所以呀,二公子对阿蛮格外器重,但凡是短程路,都会带上它。平日里得闲了,还会亲自给它刷洗,陪它到郊外去散心。”
动物有灵性,清蕴知道,但像阿蛮这样聪慧通人性的,在身边还是少见。
此前她听李秉真说过往,提起李审言随军,那时宛如听故事,到这儿才有了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