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安——你出来——”
他身上昂贵的马甲小西装因为和陆承安这个脏脏包玩儿, 也弄得脏兮兮的。尽管他提前说了不能弄脏, 但快乐就是在没那么干净的随心所欲中饱满起来的。
景尚用稍微干净的衣袖衬衫擦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一个砂糖橘猛地朝陆承安的后脑勺砸过来,“噔”地一声轻响,黄澄澄的砂糖橘圆润地贴着肩膀滚落到地上。陆承安唔地低呼出声,唰地直起身体,眼睛里有没睡醒的不清醒:“怎么了怎么了?有危险?景哥景哥?”
他左边脸颊有长时间压着手背睡觉的手指印, 像一只呆呆笨笨的兔子。
“你自己非要跟来医院,说照顾我,然后你在我床边睡死过去?”景尚手里又捏了一个比刚才那个大点儿的砂糖橘,能看出来他没砸够。
这次想砸陆承安的心口,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良心。
“诶呀景哥,那人困了总要睡觉的嘛。”陆承安嘻嘻哈哈地一笑,手指向下一捞,拉着板凳腿离景尚更近。他们现在关系不比从前,陆承安偶尔装舔狗,其余时候可不是舔狗,敢指着景尚的鼻子说,“我已经来照顾你了你还想要怎么样?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救我的,我可没有逼你。”
景尚便恨得牙根痒,用能吃人的眼神瞪陆承安:“我早晚要弄死你。让你再跟我嘴贱。”
“你也嘴贱。”陆承安说。
“......”
看着景尚身穿病号服好好地坐在病床上,陆承安完全做不到把他和自己梦里的、只有六岁的景尚融合。
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能梦到景尚哭呢,还梦到对景尚说那句“不想遵守小时候的约定”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第一,景尚小时候也非常可恶,他根本没哭过,总以取笑陆承安家贫身脏为每日的乐趣。
第二,俩人虽然是发小但向是来王不见王互相看不对眼,也就是陆承安在本该情窦初开的年纪装作喜欢景尚,开始收敛浑身的刺,故意说喜欢他恶心他,二人才没那么兵戈相见。当然是陆承安单方面这么认为的而已,前几年在景尚眼里,不知道有多想挖个坑把他活埋了呢。
所以,他做这样令人感到惊悚的梦简直莫名其妙。
......真TM见了鬼了啊。
厚重的窗帘全部燃烧,火光卷过窗台,被景尚抱着从窗口一跃而下又躲过牧寒云的机警睃巡后,景尚躺着不再动弹。陆承安以为他死了,吓得也不再动弹。
虽然他总是诅咒景狗死,可意识到一个人的生命快速地在自己眼底流失,那种同类消亡的悲伤与空洞顿时掏空了整个胸口。
仿佛只剩一张人皮的陆承安默然垂视,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田辛宛若天神,背着路灯光跑过来,精准地找到景尚。
蹲跪下来查看他的伤势。
因为跑得太急所以他气喘吁吁的剧烈呼吸,在这刻成为疑似坟墓的牧家里的生机象征。
救护车的鸣笛紧随其后地响起来,呜哩呜哩呜哩——
悠长灵远。
景尚的胳膊、腿和后背都有不同烧伤,之前泛着正常血色的皮肤组织被攫走生命力,变成一种骇人的白。
到达医院后,有的皮肤一碰就掉,它们轻易地卷成条状,像干巴巴的枯草,个别还带着丝丝血沫。更多的皮肤与没烧干净的衣服黏连在一处,需要医生拿医用剪刀小心地消毒剪掉。
这期间景尚始终昏迷,起了高烧。没享受到剧痛。
万幸救火救得及时,烧伤轻微不严重。脱落的皮肤医生说按时涂药会长好,留疤概率不大。
按理说这点伤对景尚这样的怪胎来说不该有那么大反应,但他身上还有其他伤。昨天早上还干干净净的心口又蔓延出一片龟裂般的黑色纹路,触目惊心。
他又被上帝诅咒,又被撒旦赐福了。
陆承安只有衣摆被火舌舔了一下,火的遗迹已经发黑,在口子旁边彰显灰烬。
大约凌晨三点时,医生给景尚挂完水,说他没什么大碍,田辛松口气谢过医生。陆承安紧绷的精神状态随之流淌放松下来。
他在景尚床边趴着睡觉,一觉睡到翌日下午三点。
“景哥,我看你以后也别叫景尚了,改个名字吧。”陆承安胳膊肘拄床沿,托腮笑吟吟地看病人,“以后就叫救护车,或者叫呜哩呜哩呜哩——诶呜哩这个名字好。你觉得怎么样景哥?”
回答他的是景尚面无表情朝他砸过来一个橙子,正对着脸砸的。陆承安嘴里哦哟一声,敏捷地伏背歪头躲过,正要大骂脾气这么大,该死的狗东西。眼睛一瞥瞧见景尚手腕处的一小截烧伤纱布从袖子底下露出来,让他显得伶仃又病殃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