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青书录(106)
他下令让累了一夜的将士先去休息,其余将士将百姓屋内的铁锹,箩筐,竹竿,木桩全部聚拢,开始做准备工作。
沈俱怀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战场上不知疲倦的杀敌,加上没有好好休息,此刻体能已接近极限。
两条胳膊像灌了铁水一般沉,连简单的抬手都十分费劲,随着她的动作,全身上下感觉哪儿哪儿都疼,好不容易卸下铠甲,似乎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原本喜洁的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洗干净才能上床的,可眼下实在是太累太累。即使一身血污浑身发臭,依然倒头便昏睡了过去。
呼吸平稳起来,沉沉入睡。
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还是这片战场。
她迷茫地向前走着,一脚踩下,泥土里便有血水冒了出来,滋滋声引得她低头查看。
脚下的土地十分怪异,不断渗血出来。
她连忙后退了两步避开,哪知后方也是如此。
耳边传来北风呼啸的声音,明明该是炎炎夏日,却刮着北风,吹得她浑身发寒。
她独自前行着,远远瞧见了一群人,游荡在浓雾里,忽隐忽现,她极力辨认,发现竟是死在她手下的敌军。
呼吸不由得一滞。
随着她的靠近,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人,所发出刺耳的呜咽,越来越近,就像贴在耳边一般,而那狰狞的、沾满鲜血的面容,在穿过浓雾后,也清晰可见。
他们的身子是扭曲的,步履是蹒跚的,在迷雾中不知寻找着什么。
突然,其中一人明明背对着沈俱怀,却猛地将脖子扭向她,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看向她,咧着嘴不知是笑还是怒,脖子上的血洞喷射出大量的鲜血,他的胸腔发出空洞的呜呜声,张牙舞爪地朝她奔来。
瞬间,所有游荡的亡魂都找到了要索命的人,都跟着那人,向着同一个方向,诡异且敏捷地奔跑起来。
原本两手空空的一群人,却在奔跑的瞬间,纷纷亮出不知藏在何处的刀剑,凶狠地挥舞着。明明这些刀剑离她很远,完全碰不到她,可她却真切感受到了疼痛,只能死命逃跑,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
那些眼神充斥着恨意,若有实质,此刻她已经千疮百孔。
跑了好久,久到她都开始四肢无力,莫非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终于,她忍不住,回了头,致命的一刀直冲面门!
沈俱怀猛地睁大双眼坐了起来,眼里满是惊恐,下意识伸手格挡,这才清醒过来,一切都是梦。
慌忙间去摸寻枕下的短刀,在触碰到冰凉的刀鞘后,才安下心来,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良久,她才虚脱地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不料竟擦了满手的血渍。
她盯着这双手,微微颤抖,终于,认命般握成了拳。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战场是真的,杀人,也是真的!
她轻叹一口气,缓缓起身。
这一动作,腰上竟疼痛难耐,这才发现自己受了伤,好在伤得不深。用凉水小心地擦洗了下,勉强散去了一身腥臭,又找了点金疮药撒在伤口上,包好伤口这才重新把盔甲穿上。
夜色降临。
众人草草用了晚饭,沈俱怀、刘元忠便带了小几千人马摸黑出城。
城门尚未封死,沈俱怀提议城门先别封,留给敌军,待他们将挖渠的泥土运回城,在内城门处堆一个土坡,再留出一条小路,届时就算敌军杀进来,也只能从小路过,来多少杀多少,同时也方便我方布局。
叶鸿威应允了。
夜,黑得可怕。
为了不让敌人起疑,众人摸黑前行,仅靠肉眼分辨,并派出两个斥候严密监视敌营动静。
黑夜中,地上人埋头苦干,挥洒汗水,努力埋下希望的种子。
/
东京
安乐将戏班子请到了府里,府内的下人们,得以休沐半日看看戏曲放松一下。众人脸上皆是畅快的笑意。
安乐给了班主一百两,美其名曰为试戏,若是府里的下人们都满意,再考虑其他。班主一口答应。
二百两本来就是他狮子大开口,就算只给一百两他也够本,加上皇后娘娘和安乐公主的名气,够他吹好一阵,短时间内生意肯定不用愁。
是以安乐一开口还价,这班主就答应了下来,屁颠屁颠地来公主府唱大戏了。前院戏子们热火朝天地准备着,不曾注意,有一人悄悄溜走了。
一个身量中等的女子半隐在书房一角。
她的眉眼很淡,一张脸极为普通,普通到把她扔进人堆里,一不留神就无法找到的程度。
“参见殿下。”地鳌单膝跪地。
“起来吧。”安乐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红色玉石,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与地鳌手腕上的形状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