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青书录(136)
马车在铺满青石板的大街上前进。
以往毫无所觉,今日却觉得异常颠簸,像是要将她的烦心事通通甩出去,晃得头昏,更晃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很是难受。
突然车子被叫停,只听得车厢中一阵干呕,而后是漱口的声音,在之后便看到春桃将一个痰盂端了出来,下车跟在车驾旁,对车夫道,“走吧,慢一些。”
安乐半倚在车厢上,脸上看不真切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意。
疲惫和委屈顷刻间裹挟着她所有情绪,可她知道眼下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马车缓缓驶入夜色。
而夜幕中,城内一处黝黑的街角,有一人身着夜行衣,正飞檐走壁,极快地靠近离西城门附近的码头。
此人正是沈俱怀。
她半边身子隐在屋檐后,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黑夜中依旧炯炯有神,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码头和周围的一切动静。
此处正是她初次入城走的水路,眼下城门依然紧闭,想要出城只能走水路。
待巡逻的官兵渐渐远去,她轻声跳下屋檐,警惕地巡视四周,而后悄无声息地靠近河岸,将脸上的面巾扯去,深吸一口气,缓缓潜入水中。
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像城外游去。
她必须在城门口附近换气,而后潜入水底,穿过栅栏才能顺利出城。
这路线并不复杂,唯一考验的就是水性,准确来说是憋气的功力。
她虽然没有那么好的水性,但只要能在城门口换气,出城门没什么问题。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应该漆黑的河岸,竟渐渐亮起了火把,将整个夜幕照亮。
从水下看上去,岸上的人清晰可见。
沈俱怀顾不上惊讶,连忙往水深处游去,试图隐藏踪迹。
肺腑中的氧气快消耗殆尽,她只觉得胸口似乎就要炸开,想要探出水面的念头疯狂在脑中转动。
但是,她知道眼下不能贸然浮出水面,此刻若是暴露,原本不是她的罪名,也能顺理成章的按在她头上。
她用尽全力往回游,只要避开火把和官兵,她就能探出水面透气,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尽管觉得整个人就要窒息而亡,她还是死命在游。
此时一只小船,竟不知何时划到了她附近。
她顾不得许多,用尽最后的力气向船底游去,轻触船底,缓慢游到船尾,借着船尾和水面的间隙,努力平静地喘息着,不让人察觉到动静。
此时,城门口有粗犷的声音传来,这些官兵似乎在搜捕什么人,那声音渐渐靠近,火光也一并跟来。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重新潜入水底,躲在船下。
只听得那人催促船家赶紧回码头,城门今夜要抓捕重要犯人任何人不得靠近。
而后那火光并未远去,竟将此处一并包围。
沈俱怀在水底大感不妙,她虽然水性尚可,但憋气的功夫还不能够让她直接潜到城外,倘若城门口有别的变动,她今夜便是有去无回了。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思索对策,头顶的船只已然晃晃悠悠驶离,她只得跟上。
而远处的码头,也亮着不少火把。
眼下真是进退维谷。
趁此处两岸黝黑,无人看守,她火速探出水面,哗啦一声带起了一阵水花,翻上了船尾,小船在水面上晃了晃。
沈俱怀一个灵巧地翻滚进了船舱,尚未看清来人,便开口致歉,“恳请船……”
未说出口的话,在看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之后,淹没在了无尽的震惊中。
她就这么呆愣在了原地,甚至忘记了此刻自己狼狈的模样。
船舱外有人轻声问道,“公主?”
“本宫安好,不用进来。”
安乐开口回答,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
方才的委屈也好,疲惫也罢,在看到她的瞬间统统消散了。
此刻她饶有兴趣地将视线缓缓下移,挑眉看着对方呆愣无措的模样,竟觉得很是有趣。
她随意地将手边的干净衣物递给她,而后不闪不避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品鉴了起来。
沈俱怀这才反应过来,这衣服接得甚是烫手。
她不可能当着安乐的面换衣服。
心下一阵纠结,拿着的衣物,犹如烫手山芋,恨不得立马丢出去,手越捏越紧。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出城失败,她尚有办法再寻出路,可眼下这个场景,想要逃恐怕是不能了,可换衣服,也是不能的。
“驸马这是……怕了?”安乐的声音细听起来竟有几分戏谑。
但此刻沈俱怀并没注意到,可对方似乎并不想就此作罢。
安乐突然欺身靠近,一双杏目含情脉脉地盯着沈俱怀不停闪躲的眼睛,朱唇轻启,“不若,本宫替驸马更衣吧?”